故乡的叫卖声散文(精选7篇)
1.故乡的叫卖声散文 篇一
耳闻叫卖倍思亲散文
“甜……酒……糟呀……”清晨,我还在暖暖的被窝里,一阵阵熟悉的叫卖声,把我从梦乡中惊醒。我懒洋洋地钻出被窝,抬头迷迷糊糊地看看朦朦胧胧的窗外。哦耶,天还没有完全亮,那个卖甜酒糟的师傅就到我们小区来叫卖了。
大概从开始,每年的冬天,不管天晴下雨,这个卖甜酒糟的师傅就要用两个铝制的水桶,挑着一担甜酒糟,水桶提手两端的桶边上,还要挂上几瓶用可乐瓶子装着的糯米酒,“叮哐,叮哐”地从十来里地以外,辛辛苦苦步行来到我们小区叫卖,至今已是十几年了,从未间断过。
......
每当听到叫卖的声音,看到她卖酒的样子,我就会想起我父亲卖菜的情形,那些过去的往事如同电影一样,时常出现在我的眼前,怎么也挥之不去……
我父亲虽是一个冶炼厂的工人,但是,由于家里吃的多,生了我和弟、妹六个孩子,母亲又没有工作,为了养家糊口,父亲除了做好厂里的工作之外,还要经常自己种点菜,挑到市场去卖些钱来补充家用,运气好的那天,可以卖点钱早早回来,运气不好的那天就得一担挑出去,又一担挑回来。
父亲心地善良,为人大方,在后来父亲退休了,家里日子好过了,父亲种点菜虽说是挑到街上去卖,实际上差不多有一半是送了人情。遇到熟人,基本是半送半卖。有些人见老年人种点菜不容易,白送他便不忍心接受,可是,父亲总要劝别人说:“我反正是种着好玩一样,又不靠这里吃饭,不嫌弃就多拿些去吃吧!”所以,别人常夸父亲说:“王师傅人好,种的菜也好吃。”往往一点菜还没等挑到街上,在半路上就“卖”完了。
父亲是从旧社会苦难线上挣扎过来的人,对新社会常怀着深厚的感激之情,对幸福生活更是感恩不尽。他常对我们说:“现在种点菜纯粹是为了锻炼身体,消磨时间,不像解放前,那时候,完全是要靠种那点菜来糊口度日的。”
每当父亲提到解放前,那些靠卖菜糊口度日的时光,就会让我想起母亲曾经跟我讲起的一件心酸往事,如今回忆起来,仍是让我潸然泪下......
那是解放前的.一年,母亲正怀有孩子在身,家里穷得无钱买米,几天没米下锅,有孕在身的母亲也就和父亲一样,天天靠着那点菜汤度日。父亲多想用自种的蔬菜卖点钱买点米回来啊!可是,在那苦难的社会里,个个连买米的钱都没有,哪里还有钱来买你的菜吃。因此,父亲常常是满担菜挑出去,又是满担挑回来。
看着怀有身孕的母亲,父母常常愁肠百结,觉得自己是一个男人饿一下没关系,可母亲是女人,况且还怀着孩子在身,长期这样饿下去怎么受得了。父亲冥思苦想,想到近边的市场菜不好卖,不如试着把菜挑到远一点的市场上去卖,兴许会要好一些。
于是,一天清晨,天还没亮,父亲饿着肚子,早早地挑起一担满满的蔬菜,准备步行去到离家十多里路以外的水口山菜市场去卖。看着父亲饿着瘪瘪的肚子,还挑着一担这么满满的菜,想到那么远远的路程,母亲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劝父亲不要挑这么多,先挑一点去试试。可是,父亲却笑着安慰母亲说:“放心吧!也许那里的菜会好卖一些,我多挑一点去,就能多卖点钱回来。”就这样,母亲含着两汪泪水,揪着一颗无奈的心,目送饿着肚子的父亲,挑着一担满满的蔬菜,吃力地赶往水口山菜市场。
母亲悬着一颗心在家里巴望着、祈祷着,巴望着父亲能把菜换成钱,祈祷着父亲能有钱买点米早早回来。
结果,那一天,母亲从早盼到晚,从天明盼到天黑,眼睛都望穿了,还不见父亲回来。母亲不仅饿得慌,还担着一颗心,肚里的胎儿又在不停地踢。实在饿得不行了,母亲只有从腌菜坛子里,抓了一把酸酸的大蒜叶子,泡了一碗水吃下。自那一碗酸蒜叶吃下去以后,母亲马上觉得胸口火烧火燎,肚子痛得揪心,只有躺在床上默默忍受。
外面黑得已经伸手不见五指,父亲摸黑把一担菜原封不动地担了回来,见到母亲躺在床上那可怜的样子,想到菜又没有卖出一分钱,父亲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无奈,抱紧母亲一声嚎啕大哭,向母亲诉说:“妹子呀,我实在是对不起你啊……”
多年后,母亲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仍然忍不住泪如雨下,痛哭流涕,她对我说:“俗话说‘男人有泪不轻弹’,你爸那么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就连曾经日本鬼子把他的头劈成了三瓣,他都挣扎着爬回来,活了下来了。可是,那一次,他却痛哭了好久,他实在是心痛我和肚里的孩子,实在是觉得无法可想了,犹如走上了绝路。”
听母亲说,就是因为那一次饿着肚子,吃了一碗酸蒜叶水,就落下了胸口痛的毛病,而且怀着的那个孩子还没等见到世面,就在母亲肚里损了。
每当父母说起那些心酸往事,痛苦之中,常不忘叮嘱我和弟妹们说:“要记住,你们的父母亲都苦出生,你们更不要忘本,看到受苦受难的人,就要想到你们父母曾经也是苦难之人,切不要‘饱的不知饿的’,别人需要帮助的,就一定要出手帮一把。”
如今,父母亲虽已不在人世了,但是,父母的忠言却时时响起在我耳边,常常激起我对弱者的一颗同情心,虽说我这颗同情心曾经上过当,受过骗,但是,我并不在乎,我觉得我这是在替父母亲行善,替父母亲弘扬老一辈的优良美德。正如佛所言:你只管好好做人,其他自天有安排。
“卖甜酒呦……”每当听见这叫卖声,就会不由自主地激起我对父母亲的怀念,对父母的怀念,更会让我产生对弱者的同情......
2.故乡的叫卖声散文 篇二
一部作品引起文坛的广泛关注后,然后引起争议是正常的。一言堂才是不正常的。笔者认为从哲学、道德建构、生命意识、心理文化等角度赞扬刘亮程都有一定的道理,都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刘亮程散文的过人之处,但我认为要全面理解他的散文还必须从灵魂和宗教的角度来诠释。现在笔者从三个方面来看刘亮程是怎样把故乡当成他灵魂的故乡来写的。
一、黄沙梁村———灵魂的故乡
土地是一切的基础,是人事永恒的寄托,乡村比城市更接近土地,这样乡村更容易成为人的灵魂的故乡。刘亮程说:“我的全部学识就是对一个村庄的认识。”[7]这个村庄,就是刘亮程从小到大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新疆沙湾县的黄沙梁村。那是一个僻远的小村,用刘亮程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这个村庄隐没在国家的版图中,没有名字,没有经纬度。历代统治者不知道他的疆土上有黄沙梁这个村子。这是一村被遗忘的人。他们与外面世界彼此无知。”刘亮程就在这样一个小村庄里开始了他的思考和写作。
黄沙梁,这个弥漫着西部风沙的小村子,里面的任何事物都被刘亮程赋予了生命。刘亮程散文中出现最多的几个名词是:村庄,故乡,土地,根。乡村比城市更接近土地,正因为乡村的这种性质,更让人容易把它作为灵魂的故乡。刘亮程把灵魂寄居在故乡,即使他后来来到了城市,但他说:“我是这城市的客人,永远是。无论是寄住几天还是生活几十年;挣一笔钱衣锦还乡还是变成穷光蛋流落街头。”这样深刻的孤独感对于一个离开了自己生活的村庄的人来说,是与生俱来的。以致于在城市的花园里看到一堆牛粪,这本是肮脏的物体他也抓一把,嗅嗅,并感到一股熟悉的遥远的乡村气息扑鼻而来,沁透心肺。并由此而想到牛来城市的命运而联系到自己的命运:我是从装满牛的车厢里跳出来的那一个,是冲断缰绳跑掉的那一个,是挣脱屠刀昂着鲜红的血脖子远走他乡的那一个。作者在这里表达的让人触目惊心:作者的灵魂在故乡,作者的灵魂与故乡中的万事万物的灵魂是相通的。读者可以强烈地感受到作者是一个对故乡,对土地,对自然有着深厚感情的人。而这种感情造就了他的文字。
对于一个在农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乡下人来说,那里的一切已是如此地熟悉,那里的每一事物都慢慢地渗入到自己的内心中,但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又不得不离开自己的故乡。那他最好回去的方法,就是用文字来触及那一段岁月。但当这种触及不仅仅是一种怀念后,就变成了一种对自己灵魂寻找出路的探索。刘亮程正是这样的探索者。有无数的东西要寻找。“一个有价值的作家关注的,恰恰是一成不变的东西,它们构成了永恒。”而这些不变的东西对于刘亮程来说就是村庄中的万事万物,在这种寻找的过程中,作者用文字构成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村庄,成了自己灵魂的故乡。而村庄里面的人,永远也不会知道一个叫刘亮程的人在这样默默地关注着他们的生活,正如作者所说的那样:“我投生到僻远的荒凉的黄沙梁,来得如此匆忙,就是为了从头看到尾,看完一村人漫长的一生的寂寞演出。我是唯一的旁观者,我坐在更荒凉处。”作者通过这种注视,把村庄中的万事万物都纳入了自己的内心中,用文字表达出来就形成了一个人的村庄,也是自己灵魂的一种诉说。
二、村庄中灵魂的息息相通
歌德认真探索了自然与艺术的关系,他提出“对艺术家的最高要求是:他应该尊重自然、模仿自然,并且应该创造出一种逼肖自然的作品。”[2]其他生命也可以成为文章的中心。刘亮程散文中经常把物人化或把人物化,在他的笔下,村庄中万事万物的灵魂是相通的:“老鼠应该有个好收成”、“野兔的路”、“通驴性的人”等,正因为他的灵魂融入了村中的事物,才能有这样的博爱。在他的眼中,人只是村庄的一个部分,生活在黄沙梁,做人和做头驴、做只虫一样平等。
在那一个狭小的村庄里,人和任何事物一样默默地活着,然后无声无息地死去。这样一代又一代,刘亮程作为村中的一位旁观者,但他的灵魂与他们是息息相关的,他们的生活是他所关心的。“其实人的一生也像一株庄稼,熟透了也就死了。一代又一代人的一生熟透在时间里,浩浩荡荡,无边无际,谁是最后的收获者呢,谁又目睹了生命的大荒芜———这个孤独的收获者,在时间深处的无边黄金中,农夫一样,挥舞着镰刀。”村庄中的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活着,做为一个醒着的人不能不为这种生活忧虑,“这个村庄在荒野上丢掉了都没人知道,它唯一的一条路在大雪中,唯一醒着的我———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就是这样一个荒凉的村庄,却是作者的灵魂的故乡,他对故乡的感情是既爱又有忧虑,就像日本诗人小林一茶写的那样:“故乡啊,挨着碰着,都是带刺的花。”[3]但作者并不是仅仅停留在同情的阶段,而是对生命价值的追问上,对灵魂的追问上。”李锐这样评价刘亮程:“他使生命有了一种超越世俗的美丽和尊严。他把这尊严和美丽只给予了生命,给予了自然,而从不给予蹂躏生命的社会和历史,从不给予误会了人的‘文明’;他从来不以生命的被侮辱被蹂躏来印证社会和历史的‘深渊’———他对人柔情似水,他对生命深沉博大之爱与天地如一。”[4]虽然李锐的评论有过奖之处,但刘亮程的爱是真实的,他不是虚假地向村人施舍他的爱,不像时炎国所说的那样:“作者把自己定位成黄沙梁世界的一个农民,向现代文明的代表———知识分子———所摆出的调侃姿态,使人不难觉察到他内心深处的那种无奈的辛酸与苦涩感,此中调侃实际上仅仅是一种虚弱的象征性自慰。”[5]在他的世界里,正因为与村中的事物灵魂都是相通的,所以才能强烈地感受到:“任何一株草的死亡都是人的死亡。任何一棵树的夭折都是人的夭折。任何一粒虫的鸣叫也都是人的鸣叫。”
这就是刘亮程一个人的村庄,因为整个村庄只有他一个人醒着。他默默地注视着这一村人,把村庄中的事物都融入自己的灵魂中,虽然有一天他离开了村庄。但他的灵魂已融入村里的事物中,他注定走不出自己的家园。他像他描写的那只老狗一样也成了村庄的一部分。他是一个通驴性的人。他不骑马。他和那头卖掉的老牛默默地对视。他为运到城市的牛的命运担心。他怀念那远远的敲门声。他说自己是黄沙梁上的另一块石头。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他的灵魂永远在故乡,无论肉体在哪飘荡。
三、精神的归宿:构建自己的村庄
宗教是教徒们灵魂最后的归宿,而故乡是刘亮程的宗教,那故乡也就是他灵魂的故乡。刘亮程说:“我所有的文学写作其实一直在为自己寻找一条走回去的路。”这“走回去的路”其实就是给自己的灵魂寻找一个栖居地,构筑一个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建立一种信仰。一个作家的肉体也许一生都漂泊不定,思想感情也随之变动不居,然而他的生命之根却一直深扎在一个相对固定的地方。这个地方可能是某个村庄,也可能是某个城镇或某座城市,甚至是自己幻想出来的空中楼阁,但它们的共同之处是,在那里永久地驻留着作家儿时的记忆和梦想,成了自己灵魂的归宿。刘亮程说:“我们用一生的时间在心中构筑自己的村庄,我们一生中最早看见的天空、星辰,最先领受的阳关、雨露和风,最初认识的那些人、花朵和事物。当这个村庄完成时,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便形成了,这个村庄不存在偏僻和远近,它是精神与心灵的。我们的肉体可以跟随时间身不由己地进入现代,而精神和心灵却有自己的栖居年代。我们无法迁移它。在我们漫长的一生的某个时期,心灵停留住不走了,定居了,往前走的只是躯体。那个心灵定居的地方成了自己的一个村庄。”
死亡和爱是文学的两大永恒主题。而文学说到底也是一种宗教,都是在为人类的灵魂寻找出路,都关心人的心灵、信仰、爱。但是中国作家普遍缺少一种宗教情怀,大家更注重的是“现世”,而非“来世”,都对自己日常生活关注过多,而对于自己灵魂归宿,人生价值追问关注过少。而刘亮程以多年的守望一个叫黄沙梁的小村庄,体验出另一种生存的意义,寻找到了自己灵魂的故乡,他是这样看待死亡的:“一个人的一辈子完了就完了。作为领居、亲人和同乡,我们会在心中留下几个难忘的黑白镜头,偶尔放映给自己和别人,一个人一死,他真真实实的一生便成为故事。”刘亮程不像前人那样理解故乡,而将故乡作为中国人唯一的灵魂归宿和精神信仰,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对抗死亡的力量,他认为故乡和宗教的关系是这样的:“所谓轮回再生均以回去为前提,所有的宗教均对死亡而建立的。人们追随迷恋宗教,是因为它给死亡安排了一个去处,一个人面对死亡太痛苦,确定一个信仰,一个永生的死亡方向,大家共同去面对它,这便是宗教的吸引力。宗教是宗教徒们灵魂最后的归宿,而故乡是刘亮程的宗教,那故乡也就是他灵魂的归宿,也就是他灵魂的故乡。我们来看他的文字就能理解这村庄是他灵魂的故乡,今后无论走多远,刘亮程都能顺利踏上“返回”的路,因为他的生命在这里一获得某种类似于宗教的洗礼,并感到永恒和安全。“我的故乡母亲啊,当我的生命在远方消失,我没有别的去处,只有回到你这里。”“我没有天堂,只有故土。”刘亮程用这种近乎偏执的方式来赞美他的故乡,使他的故乡不再是一般意义上的故乡,而是他的一种信仰,他的写作就是对自己灵魂故乡的追寻,他要用文字抵达自己的天堂。
刘亮程是幸运的,能在这日益焦虑、喧哗、匆忙的时代里为自己的灵魂寻找到一个安静的栖居地,并用文字表达出来。当我们在离故土越来越远,灵魂越来越无处栖身,心灵日益空虚的时候,刘亮程或许是一个很好的启示。
摘要:20世纪90年代, 刘亮程以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引起文坛的广泛关注。他在村庄中思考人的死亡、人的命运, 他把村庄当做他灵魂的栖居地, 就像宗教徒把宗教当做他们灵魂的归宿一样, 这让他的文章具有一种宗教情怀。他说他是用文字为自己寻找一条回家的路。
关键词:刘亮程,灵魂,故乡,村庄,宗教
参考文献
[1].林贤治:《九十年代最后一位散文家》, 《书屋杂志》, 2000年第3期。
[2]. (德) 歌德:《〈希腊神庙的门楼〉发刊词》, 转引自《西方美学史》, 朱光潜编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1964年第一版, 第417页。
[3]. (日) 小林一茶:《俳句四首》。
[4].转引自《重新解构刘亮程》, 文学视界网。
[5].摘自《文艺评论》, 2003年第6期。
[6].转引自北大中文论坛。
3.在故乡(散文) 篇三
这是什么地方依然是如此的荒凉/那无尽的旅程如此漫长/我是永远向着远方独行的浪子
——许巍《故乡》
乡关何处
我是祖母一手带大的,对她的感情远胜于我的母亲。记事起,我就和祖母住在一起,她一直扮演着母亲的角色。父亲常年在铁路上班,很少回家。我上初中那年,他才调回县城工作。我一直没有学会在母亲跟前撒娇,她总是偏爱两个妹妹,祖母为了我没少跟她拌嘴,至少我的童年是这样的。祖母去世后,母亲和我的感情就更微妙了。二十年的异乡生活,把本来不很亲密的关系变得更客气了。在故乡与异乡的隔阂中,我与母亲的情感时近时远,内心纠结的那根弦,绷得太紧,生怕哪一句话说错,就霍然断裂。
母亲一生很强势,她把对祖母的成见,使在我和妻子的身上。父亲的脾气又不好,往往经不住母亲几句话一说,七十岁的人还会顺手操起家伙,满院子撵着跟我动粗。这些年,我们一直刻意弥补与母亲的感情,在电话里经常嘘寒问暖,让老人来粤城住,她待不习惯,遂又在老家建了几处物业,有丰厚的租金给母亲去收,她的脸上才终于有了笑容。
近两年,南方经济凋敝,生意一点都不好做。和母亲在电话里闲聊,无意中谈起了我的境况,她拐一个弯儿就岔开了话题。今年夏天,我要去西安开会,妻子也想趁机回家看看父母。电话那头母亲很生疏地“哦”了一声,没有丁点的欢喜。她的冷漠往我身上种满了一根一根的刺。
回家的第二天,妻子想着我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遂忙前忙后,收拾楼上楼下的卫生。我站在二楼阳台往下看,突然发现父母什么时候也在院子里。我下楼跟母亲打招呼,她淡淡地应着,目光和我对接的刹那,戒备得仿佛一根拉紧的皮筋,好像我要掠走她什么似的。父亲的脸则埋在一团烟雾里,眉心微微地皱着,手里的烟火吱吱地乱炸。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再看那烟圈带着不安的情绪从父亲的嘴里四散,袅袅慌乱。几乎有一分钟时间,院里的空气都凝固了。随着每一秒钟的流逝,气氛愈加令人窒息。他们的表情让我显得有点儿不知所措,我尴尬地笑了笑,片刻之间,真找不到该说的话。
我心情糟透了,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犹如被放逐的弃儿,在熟悉的乡音里,茫然寻找辨别着这块土地残留给自己的根性。我很茫然,虚飘飘的,脚仿佛悬在半空中,怎么走都不踏实。那是一个像黎明一样凄凉的下午,路上散发出强烈的柏油味和汽车的金属味。我在一张长椅上坐下来,看一个小男孩玩踢球。一个年轻的女人用手机听音乐,目光却始终停在孩子的身上。想必是孩子的母亲。她从旁边经过时,我听见扩音器里传来许巍的《故乡》。那歌曲洋溢的气息实在太悲凉了。小城像被泼了一杯隔夜茶,透出一种陈旧感,而我自己凄惶的影子在夕阳下卷曲着往事。听着听着,人不由得就想哭。裹挟在泪中的时光,有如断了线的珠子,一粒粒走得飞快。对面小区楼上,一扇扇排列整齐的窗户里,亮起了灯,那些狭小的闪光的透明盒子里,都装着一个家。看着看着,人不由得心就乱了。在薄薄的故乡流浪,人如微尘,累累然如丧家犬。我只是一个“异乡人”,是故乡的“闯入者”。这里本是我生命的原乡,可如今它就像插在围墙顶端的碎玻璃屏障,在阳光下是那样的五彩斑斓,当你真的靠近它,却被扎得遍体鳞伤。
磨磨蹭蹭回到家时,妻子已经睡了。我不想扰醒她,便又踅回到祖母的屋里。灯光照在墙壁上,一只断了尾巴的壁虎,静静地贴在那儿。我看它,它也看我,墙壁很白。蜷在单薄的床上,黑夜和孤独漫过了我。睡梦里,我看见祖母的一个侧影,她躲开我的视线独自背转身去。我知道,她哭了。回忆是深情的,也是沉重的,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九月的北方,夜里生凉,风很大,想必明天会有一场大雨要下。院里半人高的刺玫花,经风一吹,香得刺鼻。我想起贾平凹先生《老生》后记里面的一句话:风刮很累,花开花也疼。
这还是我千里万里日夜思念着的故乡么?可再也回不到出发前的那个晚上。本想着这次行程不是很紧,在故乡多消磨些时光,陪陪父母,可岁月把它侵蚀得面目模糊,让人近乡情怯了。在家小住了几日,临走时有些不舍地站在门口,对母亲说,我们去昭陵几天,然后直接坐车就走了,您和我爸多保重,我们以后会经常回来的。话一出口,眼前却忽地模糊了,感觉被什么挡着似的。街上的阳光,耀眼得悲伤。回头再看那栋我们用逝去的青春和厚厚的乡愁砌成的楼宇,感觉它就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城堡。“鸟飞返故乡兮,狐死必首丘”,对于漂泊的身体来说,这里曾是牵绊在我记忆深处的家,如今它被遗弃在故乡的土地上,是如此的荒凉。
西岭村人家
西岭村,唐昭陵九嵕山南麓的一个小山村。那是我岳父母的家。这个巴掌大一点的村庄,已经没有几户人了。那天,我们回到村里的时候,已近晌午。炫目的太阳越来越毒,像是长满了蜇毛,贴上体肤灼感剧烈。远的近的蝉声像金属弹片断断续续地震动着。风倏忽就起身了,先是温温柔柔地托一片树叶,忽上忽下地袅袅,再就吹来一片片云,越集越多。树木、山野、屋舍、果园,开始扁扁地伏在地面上,静听着云端里沉闷的雷声。忽然几颗很大的雨点飒飒地打在巴特的额上,那突然感到凉意而仰望的脸朝我回望了一下,吠了两声。巴特是邻居家养的一条狼狗。雨点渐渐大了,在地上跳起了泡沫,积水慢慢高了起来。门口新栽的皂角树被暴风摁在泥地上,树身左右摇晃,似在忿恨地咒骂。土地不见了,屋舍浸在水里,被淹没的树木淌着水。淋漓的雨遮天盖地,如同积满怨仇的女人。急雨之下,蝉掉到地上,湿重得不能再飞了,好不容易爬上半截旧木头,一个水浪拍来,蝉嘶了一声,又泡回到了水里。
岳父是在雨前赶回来的。前几天,这里下了一场冰雹,地里的农作物受罪不轻。听说我们要上来,岳父去地里摘了一筐梨瓜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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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熟了,早都可以吃了,给你俩留着呢;这几个七八成熟,可以带到路上吃。”岳父说完,慢慢蹲下身子,将那些瓜一个个拣出来,用水轻轻洗了起来。
他说这话时,我的胸膛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淌过。
岳母在里屋收拾抹洗着,她擦拭着爷爷奶奶的相片,抬眼问我们,有法子么?这相片能合成一张不?
妻子接过去,看着看着,眼圈就红了。
她想起自己出嫁那天,爷爷拄着拐杖站在屋檐下,目送婚车渐行渐远,消失在小路尽头。他眼神忧郁着,一如结冰的老井。那眼神她太熟悉了,而父亲现在的样子,越来越像爷爷了。他蹲在门口,脸朝外,一口一口地抽烟,望着湿漉漉的地面走神。他已明显老去,发须中夹杂霜雪,一如冬晨月夕下大片的麦茬。
我坐在岳父对面的矮凳上,提着半个屁股谨慎地问,爸爸您有心事?我以为他知道了我和父母的事情。
岳父将那半锅子剩烟杵灭了,说:“这一个月我们这茬人已经走了好几个了。昨儿又走了一个,他最后死时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人在炕上躺着,命还睁着两只眼。”
岳父眼里的光很久才回来。
我们僵在那儿,都不说话了。长时间的寂静像石头一样沉重。
“爸爸,今年昭陵初中考到县一中的学生多吗?”岳父退休前是老师,我有意岔开了话题。
“学校没有几个娃咧!”突然,邻居家的小女孩像一枚飘飞的叶子落在门道里。她把头凑到我跟前说:“我们学校原来有三四千学生娃,现在只剩下一百多了!”
岳父说话的语速很慢,抢不过小女孩。
“嗐——有条件的,都到县城读去了!”岳父一句话,刺得天空更灰暗了。
小女孩的眼睛很大,细细的,长长的,眼角微微地向鬓角挑去,她点头,再看我的时候,阴云似乎遮住了眼睛,像是要落雨了。
岳父蹙眉说,她妈在县上给她哥陪读去了,娃跟她爷她婆在屋里。
小山村里的人一年四季过着平淡如水的日子,他们就像田地里的泥土一样卑微而坚强。那天,岳父断断续续地告诉我村里的一些事。栓娃家养了几十头猪,价不好,全赔进去了;强子媳妇前年患上肺癌,把公公买断工龄的十几万花光了,人也没留住;卫卫年纪不小了,媒人给说了个媳妇,女方家里穷得跟水吹了似的,还嫌弃山村条件不好,要求他在县城买房买车,听说最后没法子,给县南乡一家人当了上门女婿;秀她娘老说自己命不好,媳妇受不了北山上清贫的日子,撂下两个孙儿,硬是跟人走了;村西头坡上的几户人家,前年领上了国家的搬迁补偿费,搬到坡下公路边的平房里去住了;也有几家条件好的,为了娃上学,在县城买了房,过城里人的日子去了。其实,村庄距离县城也不过十来里路,但在心理上,他们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城里人。如今,村里就只剩下了些老人,他们和村庄一样衰老和孤独着,好像是留下来专门看守村庄的。也许,乡村的房屋、炊烟和土地永远成了梦境里一种奢侈的温暖了。
想想也是,城里的世界一天一个样,农村亦是。村庄里的一切,似乎已从陈旧的记忆里脱离了轨道。村里的路呈南北走向,几十年了一直在那儿,却年久失修,泥泞得更显窄了;那些桑树和泡桐还在那儿,槐树却被城里人花大价钱买走,站到大街上去了。村庄正一点一点被时间掏空。我似乎谛听到了一个乡村变迁的脚步声,这块土地像疤痕一样在眼前晃动。乡村那么零乱,脚步匆忙,为生存奔忙的个体身影变得飘忽不定。无论是坚守乡村生活的农民,还是弃农逃离家园闯荡都市的他们的一代,现实都像把火炬,在这片土地上冷静地燃烧着,谁也无法改变。
夏季的白天总是过得飞快,一不小心,一个下午就被聊成了黄昏。天色渐晚,岳母和妻子在厨房张罗着饭菜。农家饭总是那么香甜可口。金黄的菜籽油,还有自家地里长出的菜蔬,柴火饭的味道,跟城里的就是不一样。岳母不停地给我碗里夹菜,将盛满油饼的碟子一次次往我这边挪,嘴里同时念叨着,快吃,快吃。那一餐,我的胃口超好,不知不觉吃了好多东西。妻子在一旁偷瞄,低着头笑。
村庄每天都醒在鸟声里。我在梦里都听见鸟叫,直到醒来。我听得出它熟悉的叫声,我在粤城很少听见这样的鸟叫。在这里,它是每天都叫的,似乎每天都在那个固定的枝头。
我睡到天大亮,才潦草地起来。岳父早去地里了。天不亮就出门,是他的老规矩。
岳母告诉我他不去别的地方,就待在自己的园子里。妻子遂挎上篮子,唤我一起去地里转转。村里的地都不远,在路的东边,一条细径被草簇拥着通向远方。我们找到岳父的时候,他正忙着给一棵苹果树疏枝。太阳像个刚煎好的鸡蛋,有些耀眼,岳父的脸上汪着汗,在额头的皱纹里。阳光就像一只轻盈灵巧的飞虫,在他发梢、衣领和背后飞动。他干活的样子比那张脸要年轻得多。我一直羡慕岳父那双手,在那个年代既能写粉笔字,又能摸农具,他伺候果树就像以前教书那样,一板一眼。对于果树的修剪不懂,向他请教,岳父笑着说,你对这还有兴趣?你没务过园子,剪树里面的门道多着呢,既要控制好树势的强弱、整形与结果并重,还要考虑密枝的疏除、压条、挂果与土地之间的平仄关系。比如这棵树,它的临时性枝条就太多,要去弱留强,去平留斜,将直立枝拉斜。我没感觉到他在讲一棵树,而是像在讲关于人生的哲学。
一聊起他的园子,老人的眼睛发亮,话也稠了起来。园子里的果蔬,因了时光,有了灵性,成了村庄最好的邻居。地里的豇豆有的还在开紫色的花,有的已经发青、变硬;青椒垂着娇人的绿耳朵,碧翠欲滴;香瓜叶丝绒似的簌簌作响,在晨光里,浓郁的芳香弥漫,行走时仿佛可以带动它的香气。岳父默默地领着我们穿越果园,身影映在土地上,和故乡融为一体。他穿越果园的姿势很神圣。
“下过雨,地里的马耳菜就长疯了。”岳父说话时,锄头也没闲着。
“可惜咧,马耳菜摊煎饼香得很!”妻子边说,边飞快地采摘着。
“把这还稀罕的,满地都是。你们太远了,要是近的话,咱地里种的菜都吃不完呢。”岳父嗔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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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父说的“马耳菜”,也是城里人常说的“马齿苋”。在广东,我的居所旁边有个文化公园,去那里散步,我们常常为寻到几株马齿苋而欢喜得不能自已。而在两千公里之外的故乡,岳父整个夏天都在地里挥汗如雨,用锄头跟它作着斗争。这种野菜的生命力极强,在故乡的田野里随处可见,总是被农人当杂草一样锄掉,但在异乡偶尔吃到,那味觉上的记忆,便连绵成我最初也是最终的故乡。
二十年前,这块地种着麦子,后来改栽苹果树,现在又成了一大片石榴园,仅存的几十棵苹果树像岳父一样,也老了。还记得,那些年我们暑假返乡,晚饭后常带孩子来这里,打着手电筒满地里捉蝎子。时间总是无声无息,恍若隔世。如今这块地上冒出来两座坟,是妻子的爷爷奶奶的。坟茔在土地无声的繁华中保持寂静,像进入生命的梦境。草根下隐透的黄土,如隐匿的历史,如血脉里的基因深入土地。岳父佝偻着背,杵在坟头抽烟,阳光把他捏成一小团。虽然他的表情包裹得很严实,但我还是看见他的两条眉毛很迅速地彼此凑了凑,眉间多出一条窄而深的沟壑。岳父在埋有祖辈的土地上,胼手砥足,起早贪黑,用熟悉的动作操劳自己的一生,又将像他的父辈那样,平静而安详地走向土地。我终于明白,岳父为什么不去城里住,而执意留守在这偏僻的乡下了。
七年前,儿子在宝鸡给他们另外置了一套房子,岳父母也尝试着跟儿子去城里生活。城里真大,走下客车他有了溺水的感觉。虽说有吃有喝的,可是连一个亲戚朋友都没有,住在楼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过个马路都战战兢兢的。他觉得自己一夜之间就老了,那种液态的生活让他很茫然,甚至会坐卧不安。太闷了,就想出去走走。他沿着清江河散步,四周被青草和树木包围,感觉内心的芜杂好像一下子都被清空了。这个时候,他特别希望能够拥有一块地,像在乡下那样。从那以后,岳父就断断续续地回乡下,想孙女妞妞的时候,便回城里住些日子;后来干脆一到寒暑假,岳母便带着妞妞一起回来,即使城里的房子空在那里。妞妞刚回到乡下,感觉什么都新鲜,可没有几天就倦了。她的嘴像被弹簧张开了似的,一边舀了半勺饭口齿生香呱唧呱唧嚼着,一边在你面前说着奶奶的好。吃完,嘴巴一抹,又嚷嚷着要回城里去。岳母嗔怪她,刚才你还说奶奶的好,这么快就离心离肺的。妞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扑哧一声,笑了,脸上透着一股子机灵劲。
聊起孙女,岳父挑着眉毛,看了我一眼,压低声音神秘地说:“不要说小孩子家,现在的年轻人跟庄稼、土地和村庄不亲,有几个人愿意待在村子里?外面的世界大得很,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往城里钻,巴不得走得越远越好。逢年过节回来待不了几天,又会走的。”我木木地望着岳父,手心里握满了汗。
事实上,我们这次回来待不了几天,也要走了。不知什么时候起,分别总会让人流泪。那天,我拘束地立在门外,说,我们要走了。
岳母站在门内,收拾着行李,嘤嘤地哭。我们走出门没多远,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碎步跑回,将一包东西塞到妻子手里,说,把这包干蒲公英带上吧,你喉咙不好,路上泡水喝。
连接村子和公路的是很长的一段下坡路,我们越走越低,岳母越来越高,岳母目送我们的背影渐行渐远。妻不时地回头,朝她摇手,回吧,回吧。
巴特还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像送老朋友出一趟远门。“巴特回去,快回去!”它望着我们,退后几步,一扭头,朝山上悲戚地吠了两声。在村子最高的地方,岳母成了一个圆点。夕阳下,村庄好像老去了不少,那座山,那道坡,那片土地都似乎有些泛黄了。
责任编辑 卢悦宁
4.故乡啊故乡散文 篇四
谨将此文,敬献给我记忆深处的家乡――题记
一、晒粉条
粉条做好了,需要晒干,然后收起来储藏或食用。
您可能会想,现吃的粉条,是不是不必晒干?直接吃新鲜的即可?不行,新做的粉条不好吃、口味不佳,我也奇怪、不知道为什么,需要晒干了以后再吃,才是正常的味道。
晒粉条,多在村西的观阳河畔。在沙滩上支木架,两根木棍搭起头捆绑一下,再叉开放在地上成个倒V形,许多个这样的木棍腿一字排开,上面再搭一条长长的绳子或铁丝,两端系一根木橛或铁棍,扎埋进沙里固定住即可。
粉条做熟了,捞出大锅,再用井水一遍遍冲洗、漂干净,像洗衣服时一遍遍里外冲洗灰尘那样。乡下没有自来水。但冲洗粉条只是冲掉表层的糖分等各种杂质,以免粘连到一起,同时也为冷却粉条。这个道理类似煮面条出锅后过一遍冷水。冲洗完毕,一筐筐搬到河东岸,分开挂到不足一米长的木杆上,木棍再挂至架好的一排五六十米长的大绳或铁丝上。
有时,晒粉条也在乡场上,或在村西去往西边观阳河的土路上,架起一溜木架子长绳晾晒。但是通常不敢在路上晒粉条,仅偶尔为之。乡下土路很窄,总有两条深深的马车车辙躺在路上。晒粉条这天,如果有本村或外村路过的马车,便无法通行。汽车更不要说了。乡下马路,本来就是按照一辆马车的宽度设计的,稍加余量。平时,如果有两个马车对头要在路上“会车”,那是不可能的,只得一个避到近处的岔路口,或者躲至不深的路边沟里,等待另车过去后再行通过。
这些架子是七拼八凑的,胡乱找来一些粗细不一长短不匀的棍棍棒棒,灰不溜秋脏兮兮的都能用上去,较长的就剩余在架子上方,朝天上刺着!这样晒粉条的长架绳,多的时候有六七条,高高低低、歪歪咧咧、横七竖八的,在沙滩上南北一排排摆开一大片,都挂满了白花花的粉条,远远看去像无数乳白色小型瀑布,密密麻麻一挂挂地向下垂着,很是漂亮、壮观。
粉条挂上去时是乳白或乳黄色,正点点滴滴不断淌着水。新鲜粉条的香醇美味,散发到整个空间里,与沙滩、河水、林峦、植物花草的味道掺和一块儿,在河畔和树林风中一阵阵迎来送往、飘浮荡漾。各排绳索的东头在河东岸地堰下面的杨树林边,西端距水面不远处截至。
其实,人工制作的粉条并不卫生。记得,那时候的粉条上,常带着泥沙、草屑、甚至小虫等杂质、赃物。
队里的粉房,木头棂窗户是不贴窗户纸的,脏旧的木头门也不关闭,都是随意敞开着,风来了若要关门没人不让,风想开门也随它便。因此,蚊子苍蝇等飞虫都可以自由进出、毫无遮拦。大院里猪马驴牛粪便的骚臭味,始终囊括着粉房。你想想脏不脏?
还有灰尘泥沙,房顶的灰黑色高粱秸屋笆灰尘会掉下;常年积累的灰尘在屋笆上一串串悬垂着;飞虫可能被滚烫的蒸汽击落进锅;再是风流带来的尘埃泥沙;还有操作者苦涩浑浊的劳动汗水,有不少流进锅里。在锅里沸水和满家蒸汽弥漫之中,他们常是满脸大汗淋漓。还有双手,在整个大约半天的操作过程,一般是不洗的,不管动过什么、去过几次茅房。
最后,这一切基本上毫无例外地被食用者送进了嘴巴。
我搜索网络图片,看到有些地方,现在还有民间土法做粉条,有在露天地里的,什么风吹草屑泥沙昆虫,都有可能掉进锅里。还不如我们那时候的粉房干净。
吃着可口的粉条,您可能想象不出粉条的加工、晾晒如此费事费力。
自然,漏粉条要事先选择好天气。没有太阳天,做出粉条不能晒就腐坏了。
做粉条的废泄水,用于喂猪喂牲畜,一点不会浪费。做粉条剩下的残渣,及之前,做制粉条的原材料粉团时,余下的下脚料废渣亦然。
晒粉条时,当然也比较脏,一切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蚊蝇等大自然的各种虫类都会不请自来,和我们一起玩耍、卖疯。它们,总是欲将这一切据为己有,随意餐饮践踏,从来不和谁打招呼;在此地免费消费、快乐游玩――包括粉条与河水,沙滩与树林,水中鱼和虾。它们从来不管不问这一切是谁造的、主人是谁?树是谁栽的、河是谁家的?
沙滩上,有专门看守晒粉条的老者,一般是不能上山干活的老人或病残。青壮劳力是舍不得用于看粉条的。
观阳河东西两岸,沙滩以外都是森林,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林里光线暗淡,各种高草或灌木丛密密麻麻。这时节,林中树叶落了满地,茅草大多已经枯黄。河畔周遭,树林、沙滩、河水、粉条架子,就是我们孩子们的站(玩)场和乐园。
二、捡粉条
捡粉条,这样的好事儿,怎么会少了孩子们?
星期天只要有工夫,听说哪个生产队晒粉条,我们叫上几个小伙伴,一颠一伙、嘻嘻哈哈地就去捡粉条。什么工具、布袋都不用拿。把自己带去就行了,哈哈。
我来了,孩子们来了,苍蝇蚊子蜜蜂蛾蝶蜻蜓燕雀陆陆续续也来了。
是的,我们都来了。此时的河畔,是我们大家伙共享的一片天。
我们来此,肩负着两大艰巨使命、中心任务:捡粉条和玩耍!
沙滩上,已经支起来几根绳索。挂好了一些横杆粉条。男女劳力们在一片片绳索架子间走动,往上挂粉条、摆弄着。
看来,飞虫们和我们差不多少,也都是贪吃、贪玩才来到晒粉条现场。它们来来往往,在粉条上面起起落落。几个苍蝇时而追逐嬉闹着,在半空飞翔盘旋出各种弧线,再落到粉条或支柱、横杆、绳索上。蜜蜂呢,有时候趴在粉条上半天不动,埋着头不声不响的,像个思想家!不知道它在采什么、想什么、读什么?有时候,某个蜜蜂嗡嗡着嗖一下从我们脸边掠过!像一支利箭。
西侧河面上,燕子在水面上方东西南北来回穿梭,时而飞到晒粉条的上空。蜻蜓间或来来去去,在晒粉条和河面间。还有,叽叽喳喳虚头巴脑的麻雀,不喜欢河水,一般只在树林和粉条架子间飞来飞去,显得闲散而无聊。
我们呢?也好不到哪儿去!脱下鞋子和背心或衣衫,一群一伙的,在粉条长排之间东跑西颠、大呼小叫尽情玩耍。我们时而来捡粉条,时而跑河里玩水、捉鱼虾,见到蜻蜓蜂蝶便到处追赶扑捉。热了,我们就跳进浅浅的河水里凉快,随便追逐抓小鱼虾,还洗脸洗头,有时甚至把满身都撩上水。冷了呢?便跑进树林里暖和,躲到大树背风处,或钻进高高的草丛取暖。
我们在木架和铁丝、绳索下面钻来钻去。有时候也打打闹闹,在一排排粉条架之间或底下捉迷藏。孩子们要玩耍,是不需要专业道具的,随时随地、什么都可以当作玩具或游乐场。
沙滩表面经常晒得暖融融的,我们赤着脚满沙滩嬉闹瞎炮,脚下的沙滩散散的软软的。但是,沙里有时暗藏杀机,锋利的石子会偷偷摸摸割破我的脚板,却浑然不觉,过后才发现。有时候玩够了走回家,才想起来鞋子落在河滩上。赶紧跑回去找鞋。
我们边捡粉条,边吃着半干的粉条。有的粉条干了,需要在嘴里浸泡老半天才能嚼得烂。我最爱吃一种大疙瘩粉条,像个小蝌蚪,两端或者仅一头带着细尾巴,是漏粉条时的操作瑕疵次品,半干的时候挺好吃,面咴咴的口感很好。吃剩的碎粉条,带回家可以留着做菜。
捡粉条,很是有趣。我们在架子绳索底下拱来拱去,不长眼的绳索、铁丝或架子,经常勒到我同样不长眼的头颅,撞上我们不长脑子的腿脚!在沙滩上、木架间绊倒摔跤是常有的事。
有时候,一挂粉条整体滑落到沙滩上,沾满了沙子,紧黏其上的.沙粒无法去掉。得等到晒干后、将来食用前,在水里浸泡后使劲搓掉。
粉条架下,往往滑落、折断一层长长短短的碎粉条。湿粉条上面沾了不少沙粒。这样大批的粉条,都有主儿!他们的名字叫集体。哪个孩子不知趣捡了,会被看护的老人斥责轰走。等待差不多干了,看护的大爷会用搂草的竹筢搂走。我们只能眼巴巴看着粉条垂涎三尺。等待晒干搂走后,竹筢漏掉的一星半点碎短粉条,才属于我们,大人不稀要!此时,我们一哄而上抢而捡之,用手一点点揭下来粉条上的沙子。小孩子,始终生活在“捡粉条小社会”的最底层!楚楚可怜啊!
为什么捡粉条?穷啊!虽然含有孩子玩耍、好奇、馋嘴成分在内。捡了粉条,能解馋、可做菜,还格外赚了玩耍!一举多得。现在,再好的粉条,你扔在地上,有人捡吗?
捡的碎粉条,短的装在衣袋里。稍长的不适合装进衣袋,用手一直拿着。从树林里拔几棵高草,用草茎绑粉条,捆成一小扎带回家。
当时,我们完全不注意、没在意粉条的脏乱、卫生与健康,没有这个心思。我只觉得粉条好吃,只知道粉条甜咝咝、香喷喷的。在饿着肚子的那个时代,从来就没有想过粉条干不干净。
如今,生活条件好了,我们才有了这个“穷心思”。而且,现在已经不大爱吃粉条了,因为里面含有明矾、金属铝,会残留脑中使人变笨。吃饭菜还学会了挑肥拣瘦,这个不想吃、那个吃够了。比当年“文绉”高雅了许多,全然不是那时候狼吞虎咽,什么饭菜都能下肚;是饭不是饭,都能填进嘴巴!
现在,我们买的粉条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大多是成套的机器设备制作的粉条。食品卫生有了保障。当然,在乡村集市上,今天还能买到农家按传统工艺流程手动土法加工的粉条。
乡村生活,永远不会像城市那样精致、讲究。从古到今、现在亦然。
5.朴素的故乡散文 篇五
我出生在关中西部一个很普通的村庄,名叫“白家凹”。可能因处在一片凹地,村里白姓人家多而得名。村里没有古迹,也没出过名人。上世纪八十年代前,村里人以种粮为生,除个别应征入伍者外,很少有人外出谋生。我去年退役后,回家乡小住了段时间。与外界相比,家乡变化不大。可令我欣慰的是家乡固有的朴素,没有因为时代的变迁而变化,我为黄土地的肥沃,为父老乡亲的敦厚而自豪。
故乡的地
漫步在平坦辽阔的田野上,四周全是郁郁葱葱的庄稼,几乎看不到野花和野草。并不是黄土地不生草,不长花,而是黄土地没有闲情惬意打扮自己。她的旮旮旯旯生长着各种蔬菜和瓜果。她的沟沟坎坎生长着牛羊爱吃的苜蓿草。她毫不保留的把自己奉献给了人们。
儿时家乡的土地每年只生长一季作物,现在一年生长两季作物。夏粮主要是小麦,秋粮主要是玉米。收种期间黄土地上最繁忙。外出打工的要回乡,中小学生要放假,都要参加抢收抢种。前面收,后面种,争分夺秒,见缝插针,土地一点喘息的机会也没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论是白天黑夜,还是严寒酷暑黄土地没有一天闲着,她总是在忙碌着,孕育着人们需要的各种东西。
家乡处在渭北旱腰带上,没有水利设施,靠天吃饭,十年九旱。但家乡的土壤最能保墒。不论遇到多么严重的旱情,也能生长粮食。自炎帝尝百草,神农事营卫以来,家乡的土地上没有农作物绝收的.记录。不论是雍正年间的陕甘大旱,还是民国十八年的三年连旱,或者饿殍遍野的三年自然灾害,家乡没有人饿死。黄土地生长的粮食不但能满足当地人的生活,还要运往外地,救济其它地区的人们。黄土地给予了人们丰厚的回报,养育了一代又一代敦厚的儿女。
故乡的人
傍晚,夜幕徐徐降临,孩子完成了一天的学业,满街道嬉逐撒欢;大人结束了一天的劳动,蹲在街头谈天论地。家家户户的烟筒冒着白烟。时间不长,裹着腰围的妇女们就会出现在自家的门口,喊叫自己的孩子,孩子再喊叫自己的父亲,一起回家吃饭。家乡人生活简单,一日三餐都是面条。招待客人也用面条。无论你什么时候,到那一家,都能吃到地道的西府臊子面。其它地区的人劝酒,家乡人却劝饭。端给你的饭就要吃,否则主人就感觉招待不周,心里不安。
我的中学老师,高高的,瘦瘦的。年已七旬,腰板还是那么挺。在周围人眼中,他是一位很吝啬的人。不抽烟,不喝酒,整年穿一件褪了色的夹克衫。前年,他却做了件人们料想不到的事。自筹资金在自家的空房子内,开办了村里首家儿童阅览室,免费为中小学生开放。从此,他家成了学生的第二课堂。每到节假日,十里八村的孩子都来都来他家看书。一些年轻的妈妈也来凑热闹,有的还把书借回家中教育孩子。老师告诉我,部分书是买的新书,大部分是他用捡来的废品,从城里的废品收购站换来的旧书。老师对我说:“虽然退休了,但不能闲着,更不能白领国家的退休金。”
一天晚饭后,我同一位本家兄弟走过近两公里的石子路,来到了他儿子办的养猪场。猪场占地一亩多,存栏一百多头,规模不大,却设施齐全,有消毒室,饲料室,工具室,隔离室,产子室。猪厩内看不见粪便,闻不到臭味。小伙子告诉我,猪场去年盈利五万多,比外出打工强。想增加存栏,缺少资金,只能滚绣球式发展。我问他辛苦吗,他回答说:“吃力熬夜没有啥,难的是防病治病。起初,由于对猪生病了解不多,吃了不少苦头,通过看书求教,慢慢摸索,现在一般猪病自己就治疗了。在回来的路上,本家兄弟感叹说:“为了这个猪场,孩子瘦了十多斤。”我鼓励说:“万事开头难,以后就顺利了。”
6.故乡的印迹散文 篇六
故乡西场队是个祥和的村庄,人们温和敦厚,勤劳善良,谁家有孝顺的媳妇,哪家的老人积德行善,都是正常的事,没人觉得奇怪,也没有人会哄传。只有张三家的鸡被偷了,李四家的羊被摸了,那才是新闻,它会像风一样不须半支烟功夫就从村头传到村尾。
从记事起我就在这个村庄里玩耍,村里大到社场边的枯井,小到虫扣家墙根的狗洞,没有我不熟悉的地方。我曾大摇大摆地走到农具厂,去欣赏王铁匠打铁,也曾黑咕隆咚地溜进队长家,看他家那条黑狗是否下了仔。对于我来说,乡间的草垛,老街的小巷,都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也藏着各各不同的故事。
年复一年的风来来回回把这里梳理的左一遍右一遍,可就是没让村庄产生什么变化。人倒是换了一茬又一茬,年老的离世了,就会去村北的澡堂门,那是一片墓地,坟每年都在增加。我们生产队长的父亲也葬在那里,还有他的祖父,曾祖父。据说他祖父在建国前还做过保长,传到他父亲那一代又被选为这里的队长。我上小学那会儿,队长的父亲也去了,村委会又让他接替了这个责任。
西场队不大,却有一条老街纵向穿过,那里的住户羼杂,有四川的,湖南的,山东的,什么时候聚集此地谁也说不清。平时他们的饮食与穿着也差不多,可就是语言,那是他们很难丢弃的东西,浓重的卢集方言里经常会吐出一二个生疏词汇,想是早年侵入他们血脉的先人基因。事实上,他们也不算外地人,因为老街原本就是外地人集聚地,各种语言相互融汇,究竟哪一个是母语也模糊得很。譬如,侉爹是四川乐平人,二连长是湖北武汉人,就连歪脖树下的黄牛皮也一会说自已是河北人,一会又说是安徽人。
队长倒是本地大姓,宗族势力大,威信也高,村上每逢大事都需要他来把持。那年扒大河,疯二娘的儿子出了事,队长硬是从几十里外的工地把遗体运了回来。他用水牛拉着爬犁走了一天一夜,回到澡堂门时已晕倒在地。这片墓地的风水特好,很多阴阳先生也都这么说,故乡出了许多的大学生大概也于此有关,这种说法我姑且听之信之吧。不过,每年墓地里的麦子收成却奇怪地好,想来肯定是来自墓主人的庇佑。他们原本就是这里的村民,见不得自已的下一辈人摊上坏年成。因此队长总说这些坟有灵性,只是你们看不见,那风吹着麦苗一波一波地点头,说不定就是一种暗示,一种语言。
这里的坟丘很多,一圈围着一圈,麦浪翻滚,野鸟回翔,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有些比较堂皇的坟,都是从台湾回乡的同胞认回的祖坟,他们重新建造了一下,坟修的高大宽阔,前面还立有石碑。这些人在那边大多还有家,因此修坟后还要匆匆地赶回去。临行前,他们总会在坟前默默祷告,饮泣良久。澡堂门原本孤寂萧条,可一下子多了几个有头有脸的坟,倒让其它那些坟显得更加颓然悲凉。有些年代久远的坟,早已没有人知道户主是谁,而村里人又忌讳平坟,总是任其待在那里,由着它们自生自灭,即便坍塌的成很小的土包,村民们在种田时还会小心谨慎地绕过去。
逢麦口来临,村庄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蒸笼,南北走向的草房有好几个弯道,好像在建造时就为了避风,外面的清爽刮不进来,里面的热气也透不出去。艳阳死命地烤着大地,狗躲进阴凉处伸着舌头,老母鸡蓬松着羽翅四处乱撞,整个村庄似乎都在煎熬,都在冒着蒸气。田里也在喧腾,黄橙橙的麦穗躬了腰,枯黄的麦秸被烤的啪啪作响。队长着急地站在地头,从早上喊道中午,从中午又喊道深夜,一直喊到村民们把镰刀磨得铮亮,喊到社场上堆满了麦子,他才肯歇下早已沙哑的嗓子。
队长是村庄的最高长官,村民们无论谁见到都要点头哈腰。孩子们更惧怕队长,因为他们拿着蔑篮捡路上丢下的麦子时,队长总会跑过来呵斥,被他抓住轻则篮子被踩烂,重的还要家长亲自来作检讨。我倒是无所顾忌,我父亲是大队支书,他见到我总是特别热情,每次还会从麦堆上扯一把塞到我的篮子里。队长没有支书大,但在生产队毕竟也是个有权利的人,因此在自已的地盘上他的嗓门和脾气都很大,即便几年后分产到户了,他依旧还是这样的秉性。
读初中时,我没有学习意识,常常玩野了就忘记老师的教诲,学习是什么,理想是什么,全抛到脑后。事实上,我也多次下决心好好学习,当时各门功课也还不错,只是后来我的那位英语老师总让我到他家田里干农活,以致落下了功课。学习这个东西不能脱钩,三天前的课没上,再听今天的课便觉得头脑晕乎。此后,我也就成了一个没有理想,没有上进心的糊涂学生。上课时,总望着窗外发呆,觉得外面的阳光暖暖的,田野的风凉凉的,渴望着下课能跑出去打个滚,翻几个跟头。同桌可正与我差不多,两个人意气相投,于是我们一块逃学,一块玩耍,成了密不可分的好朋友。
毕业后,我理所当然地回到家里种责任田,我家有九亩麦子,当时也没有收割机,父母一刀一刀地把麦子割倒,我再用独轮车慢慢运回社场。麦田松软难走,常会遇到沟沟坎坎,年幼的弟弟扛着一把铁锹跟着我,帮我垫路扶车。麦子从收割到打场脱粒,我都要忙上十来天,一个麦口过来,身板似乎散了架,两条腿也感觉增了几十斤的重量。
队长却是个不知疲倦的人,他好像分不清白天与黑夜,整天泡在田地里,我每次见到他,不是割草就是推肥,全无半日空闲。村里的鸡猫鸭狗好像都知道他,连他的脚步声都特别熟悉,即便他半夜三更地做完农活回家,村里的狗也不叫唤。他家有一只健壮的公鸡,每天清晨早早就开始打鸣,队长把它当成闹钟,鸡似乎也知道自已要恪尽职守,不然哪天就会被拔了毛炖了汤,因此鸡一直兢兢业业地叫了许多年,村里的大人们都循着这个声音起床,孩子也听着这个声音上学,在那只鸡没死之前,村上很少有学生迟到。
队长的年龄虽然大了点,但办事依旧那么认真,别人家的麦子都脱了粒,他才开始慢慢地割。有一次我趁他歇息,试了试他那架推麦的.独轮车,轻飘飘地很好使唤。他做过木匠,车子调教的特好。其实,村里每家的农具都比我家的好使唤,我只是个刚毕业的生瓜蛋子,干活只用蛮力不会技巧,因而我家的农具都显得过于笨拙难看。后来,受队长的启发,我开始琢磨村民们的农具,铁锨的前端要用磨刀石开了口才好用,独轮车上货时要注意前后的平衡。买农具更有诀窍,村里有句口头禅,王家镰子,万家刀,队长的车子,大罐子的锹,这些都是卢集的名牌。
农具属于生产资料,上一代没用坏就会传给下一代,叉扒扫帚扬场掀,家什的木柄都被手磨得光滑明亮,像是镀了一层釉。用农具的人换了一代又一代,只留下了农具,因而每一把农具都依附着许多艰辛的故事。年轻人接过老一辈传下的农具,望着茫茫的田野,沿着上一辈人的印迹接着走。那些印迹疲惫而苍老,有的印迹已经歪歪斜斜地通向澡堂门,或许我和村里的年轻人将来也会沿着这些印迹走过去。印迹似乎是一条历经沧桑的缆索,一头系在自已的脚下,另一头却通向祖先的去处。农村人就是这样,一辈子土里刨食,很难走出新路,可田野那么辽阔,却不知什么时候走的完。
印迹留下最多的时候还是每年的麦田追肥,男的负责用尖尖的锥棍在麦苗间打洞,女的则往洞里面施肥。而后再由老人和孩子们把洞口填平踩实,那踩实的脚印密密麻麻,遍及整片麦田,一直通向天际。这倒好像把先人的印迹与现在人的脚印都混在一起,活着人的脚印踩在故去人的印迹上面,一代人接着一代人,一个脚印套着一个印迹。
我常在田头望着这些脚印沉思,我不想自已的孩子重复这条老路,得让他们好好地读书。孩子已经读初中了,每次回家,我都反复唠叨着好好学习的话。年轻时,我父亲也用同样的方式唠叨过,可我当时并没有停下来好好地想一想,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个不知道长进的家伙。我和村里一样的年轻人,都消极地顺着父辈的脚印崴下去,像父辈一样地种庄稼,一样地慢慢老去,重复着一个个乏味的故事。
父亲为我着了一辈子急,而我现在也为子女的一辈子着急。考虑了好一阵子,我决定到县城去陪读,顺便也打算做一点生意。队长的儿子也考上了县中,可他倒没有跟着去陪读,因为他觉得还是在家种地的好,将来孩子考上大学还需要花大钱。离开那天,年迈的父亲和队长送我到村庄的路口,一直嘱咐着,叮咛着,直到看着我走出村口,看着我上了车,再看着路上扬起一道高高的灰尘,继而看到我的车消失在一片迷迷蒙蒙中。我就在这迷蒙的扬尘里前进,似乎已看不见远方的田野,村庄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每年的清明,我都会回到故乡祭祖,也顺便看一看这片亲切的田野。队长已老了许多,他对我说,我走的第二年,村里就掀起一股打工的热潮,也就短短几个月,故乡的村庄已很难见到几个年轻人,空旷的乡村只有老人与孩子。老人打不了工,只能在家带带孩子,终究年龄大了。这不,今年又走了好几个,他们已无法在田间留下什么印迹,于是就去了澡堂门。那里倒是不需要挪动,只需静静地呆在那里看,看着田野中接着留下印记的人。他指着澡堂门那些坟笑着说,这个是黄寡妇的,那个是老棉袄的。他还说自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需多久他的坟也会在这里。我倏间领起一片记忆,觉得老队长的话既朴素又感人,他那弯下的脊梁显得尤为高大宽阔。
孩子读大学那年,我又回到村里,乡里到县城已铺上了柏油路,通向田野的乡间小道和沟渠也用水泥构建的焕然一新。这本是无可厚非的好事,然而,我的童年记忆却随之也斑驳的寥寥无几。颇让我难过的是,老队长已经过世,村委会原本想让他的儿子接替这个位置,可人家大学毕业后,已经在外地做了大老板。好在现在的生产队土地已被种粮大户全部承包,村民们也没什么事,打工的,做生意的都有,已经不需要队长了。
7.童年熟悉的叫卖声 篇七
听到这样的叫卖声,不知道能激起同学们多少回忆!当我听到这样的叫卖声时,那些关于童年的记忆仿佛电影一般,历历在目。
那年我上小学四年级,庄里来了个卖面食的小货郎,琳琅满目的食品,使我的腿仿佛灌了铅一样沉重,围着小货车怎样也挪不动(呵呵,这个应该叫吃货吧,看见吃的就走不动,其实是故意的)。看到那细细的、条状的、成一团的东西。多想上去尝上一口。
“小朋友,這个叫馓子,特好吃,又酥又脆。”小货郎介绍的时候,嘴里还发出“滋滋”的声音。也许是故意馋我的吧!
我的腿似乎一下子变轻了,一溜烟地跑回家,硬拉着母亲去,撒娇要买馓子。当时,家里的日子过得很艰难,哪有闲钱买零食。
母亲不愿意给买,我就来个撒泼到底,坐在地上大哭大叫,谁也拉不起来。母亲扛不住我的软磨硬泡,买了一些。我顿时止住泪水,哈哈大笑起来,那种感觉就好像在过年。
就那么一点馓子,可经不住大口大口地吃,一次我只吃那么两小条,那种酥酥的、有点咸又有点甜的感觉真是美极了,让人难以忘怀。
从那以后,我总盼着那个小货郎再来一次,可惜我们只有那一面之缘。光阴逝去,读书、求学,无论怎样变化,馓子那香香脆脆的味道,似乎被刻在了心底。
一个小小的馓子,成了我童年
的美好记忆。在成长的道路上,同学们记忆犹新的东西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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