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原文及译文

2024-11-11

老子原文及译文(精选3篇)

1.老子原文及译文 篇一

老子翻译及原文

老子翻译及原文

第一章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译文】

可以说出来的道,就不是永恒不变的“道”。可以叫得出来的名,就不是永恒不变的“名”。“无”,是天地形成的本始;“有”,是创生万物的根源。所以应该从经常不见其形之处体察“道”的奥妙,应该从经常显露其形之处体察万物的归宿。“有名”和“无名”这两者来源相同而名称各异,它们都可以说是幽微深远。再往上推,幽微深远到极点,就正是所有的道理及一切变化的根本了。

第二章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译文】

天下人都知道美之所以为美,丑的观念就跟着产生;都知道善之所以为善,不善的观念也就产生了。没有“有”就没有“无”,没有“难”就没有“易”,没有“长”就没有“短”,没有“高”就没有“下”,没有“音”就没有“声”,没有“前”就没有“后”,这些都是相辅相成的。因此圣人做事,能体合天道,顺应自然,崇尚无为,实行不言的教诲。任万物自然生长,而因应无为,不加干预;生长万物,并不据为已有,化育万事,并不自恃其能;成就万物,亦不自居其功。就因为不自居其功,所以他的功绩反而永远不会被泯灭。

第三章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为。

【译文】

不标榜贤名,使人民不起争心;不珍贵难得的财货,使人民不起盗心;不显现名利的可贪,使人民的思想不致受到惑乱。因此,圣人为政,要净化人民的心思,没有什么自作聪明的主张;满足人民的温饱,就不会有更大的贪求;减损人民的心志,便没有刚愎自是的行为;增强人民的体魄,就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里还会与人相争呢?若使人民常保有这样无知无欲的天真状态,没有伪诈的心智,没有争胜的欲望,纵然有诡计多端的阴谋家,也不敢妄施伎俩。在这样的情况下,以“无为”的态度来治理国家,哪里还有治理不好的事呢?

第四章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其谁之子,象帝之先。

【译文】

“道”本是虚空的,然而作用却不穷尽。它是那么深厚博大,好像是万物的祖先。它不露锋芒,它以简驭繁,在光明的地方,它就和其光,在尘垢的地方,它就同其尘。不要以为它是幽隐不明的,在幽隐中,却还俨然存在。像这样的道体,我不知它是从何而来,似乎在有天帝之前就有了它。

第五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签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译文】

天地无所偏爱,任万物自然生长,既不有所作为,也不刻意创造,因此它对于万物的生生死死,好比祭祀时用草扎成的狗一样,用完以后,随便抛弃,并不爱惜。同样的道理,圣人效法天地之道,把百姓看作刍狗,让百姓随其本性发展,使他们自相为治。天地之间,就像一具风箱,没有人拉它,它便虚静无为,一旦拉动起来,那风就汩汩涌出了。天地的静或动也是这个道理。我们常以自己的小聪明,妄作主张,固执已见不肯相让,殊不知,言论愈多,离道愈远,反而招致败亡,倒不如守着虚静无为的道体呢!

第六章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译文】

虚无而神妙的道(“谷神”),变化是永不穷尽的。它能产生天地万物,所以叫做“玄牝”。这玄妙的母性之门,是天地万物的根源。它连绵不断地永存着,而它的作用,愈动愈出,无穷无尽,自开天辟地,直到永远。

第七章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译文】

自古及今,天还是这个天,地还是这个地。天地所以能永存的原因,是由于它不为自己而生存,所以能长久生存。圣人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常把自己的事放在脑后,但是他的收获却远超出他的本意。这还不是因为他遇事无私,故而才能成就他的大私吗?

第八章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译文】

合乎道体的人,好比水。水善于使万物得到利益而不与之相争,它处于众人厌恶的地方,所以最接近“道”。他乐与卑下的人相处,心境十分沉静,交友真诚相爱,言语信实可靠,为政国泰民安,行事必能尽其所长,行动必能适其时,这是因为他不争,所以才无错失。

第九章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捶而棁之,不可常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

【译文】

自满自夸,不如适时而止,因为水满则溢,过于自满的人,必会跌倒。锋芒毕露,这种锐势总不能长久保住,因为过于刚强则易折,惯于逼人,必易遭打击。金玉满堂的人虽然富有,但却不能永久守住他的财富;那恃富而骄的人,最后必自取其祸。只有功成身退,才合乎自然之道。

第十章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民治国,能无知乎?天门开阖,能为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译文】

你能摄持躯体,专一心志,使精神和形体合一,永不分离吗?你能保全本性,持守天真,集气到最柔和的心境,像婴儿一样的纯真吗?你能洗浄尘垢、邪恶,使心灵回复光明澄澈而毫无瑕疵吗?你爱民治国,能自然无为吗?你运用感官、动静、语言之间,能致虚守静吗?你能大彻大悟、智无不照,不用心机吗?这些事如果都能做到的话,便能任万物之性而化生,因万物之性而长养。生长万物而不据为已有,兴作万物而不自恃已能,长养万物而不视已为主宰,这就是最深的“德”了。

第十一章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译文】

三十根车辐汇集安装到一个毂上,在毂中有空处,这才有车的作用。揉合陶土制成器皿,在器皿中有空处,这才有器皿的作用。开凿门窗建造屋室,在屋室中有空处,这才有屋室的作用。如果明白这种道理,就知道“有”给人便利,“无”发挥了它的作用;真正有用的所在,还是在于虚空的“无”。

第十二章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译文】

过分追求色彩的享受,终致视觉迟钝;过分追求声音的享受,终致听觉不灵敏;过分追求味道的享受,终致味觉功能退化;过分纵情于骑马打猎,追逐鸟兽,终致心神不宁,放荡不安;过分追求金银财宝,终致道德沦丧,身败名裂。所以圣人的生活,只求饱腹,不求享受,宁取质朴宁静,而不取奢侈浮华。主张摒弃一切外物的诱惑,以确保固有的天真。

第十三章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若可托天下。

【译文】

世人重视外来的宠辱,没有本心的修养,所以得宠受辱,都免不了因而心惊,又因不能把生死置之度外,畏惧大的祸患而心惊。为什么得宠和受辱都要心惊呢?因世人认为宠上辱下,宠尊辱卑。得到光荣就觉得尊贵,受到耻辱就觉得丢人,因此得之也惊,失之也惊。为什么畏惧大的祸患也心惊呢?因为我们常想到自己,如果我们忘了自己,那还有什么祸患呢?所以说,能够以贵身的态度治理天下,才可把天下托付他;以爱身的态度治理天下,才可把天下交给他。

第十四章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译文】

看不见的叫做“夷”;听不到的叫做“希”;摸不着的叫做“微”。道既然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又何必去穷究它的形象呢?因为它是混沌一体的。这个混沌一体的道,在高并不显得光亮;在低也不显得昏暗。只不过是那样的幽微深厚而又不可名状,到最后还是归于无物。这叫没有形状的“形状”,没有物体的“形象”,也可称它为恍惚不定的状态。你迎着它,却看不到它;随着它,也望不见它。秉执着这亘古就已存在的道,就可以驾驭万事万物。能够了解这亘古存在的道,就知道“道”的规律了。

第十五章

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容,涣兮若冰之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敝不新成。

【译文】

古时有道之士真是不可思议,他胸中的智慧深不可测。因为他深不可测,所以要描述他的话,也只能勉强形容而已。他小心谨慎的样子好像冬天涉足于河川;警惕的样子好像提防四邻窥伺;拘谨严肃好像身为宾客;融和可亲好像春风中冰的解冻;淳厚朴质好像未经雕琢的素材;心胸开阔好像空旷的山谷;浑朴淳和好像混浊的大水。试问谁能在动荡中安静下来慢慢地澄清?谁能在安定中生动起来而慢慢地活泼?惟独得道的人,才有这种能力了。因为得道的人不自满,所以才能做到吐故纳新的效果。

第十六章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谓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译文】

若是致虚、宁静的工夫达到极致,做到去知去欲。那么万物的生长、活动,我们都不难看出他们是由无到有,再由有到无,往复循环的规律。虽然万物复杂众多,到头来还是要各返根源。回返根源叫做“静”,也叫“复命”。这是万物变化的常规,所以“复命”叫做“常”。了解这个常道可称为明智。不了解这个常道而轻举妄动,就要产生祸害了。了解常道的人无事不通,无所不包;无事不通,无所不包就能坦然大公,坦然大公才能做到无不周遍,无不周遍才能符合自然,符合自然才能符合于“道”,体道而行才能永垂不朽。如此,终生也就可免于危难了。

第十七章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译文】

最上等的国君治理天下,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使人民各顺其性,各安其生,所以人民只知有国君的存在;次一等的国君,以德教化民,以仁义治民,施恩于民,人民更亲近他、称颂他;再次一等的国君,以政教治民,以刑法威民,所以人民畏惧他;最差的国君,以权术愚弄人民,以诡诈欺骗人民,法令不行,人民轻侮他。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这种国君本身诚信不足,人民当然不相信他。最上等的国君是悠闲无为的,他不轻易发号施令,然而人民都能各安其生,得到最大的益处。等到事情办好,大功告成,人民却不晓得这是国君的功劳,反而都说:“我们本来就是这样的呀。”

第十八章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译文】

大道废弃以后,才有仁义;随着智巧的出现以后,才产生诈伪;家庭不睦以后,才显出孝慈;国家昏乱以后,才产生忠臣。

第十九章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以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译文】

聪明和智巧伤害自然,所以弃绝它人民反而得到百倍的益处;仁和义束缚天性,所以弃绝它人民反而能恢复孝慈的天性;机巧和货利,能使人产生盗心,所以弃绝了它,盗贼自然就绝迹。这三者都是巧饰的,不足以治理天下,所以要弃绝它们,而使人心有所归属。这便是外在要表现纯真,内在保持质朴,减少私心,降低欲望。

第二十章

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儽儽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澹兮其若海,飂兮若无止。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似鄙。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

【译文】

知识是一切忧愁烦恼的根源,弃绝一切知识,就不会再有忧愁烦恼。恭敬地应声“是”,和愤怒地应声“哼”,相差究竟有多少?世人所说的“善”,和大家公认的“恶”,究竟相差在那里?这没有一定的准则,我也不能独断专行,显露锋芒,遭人嫉妒。应该存着别人害怕,我也害怕的心理。因为宇宙的道理本是广大无边的,很难完全显示给别人知道,最好的方法就是与人和光同尘,以减少自己的过错。我的存心和世人大不相同。比方说:世人快快乐乐的样子,好像参加丰盛的筵席,又像在春天登台远眺。唯独我淡泊名利,就像不知嬉笑的婴孩,又好像无家可归的游子似的。众人自得自满,似乎有用不尽的才智和能力;唯有我好像匮乏不足的样子。我真是愚人的心肠啊,是那样的混沌!世人都光耀自炫,唯独我昏昏昧昧的样子;世人都清楚精明,唯独我无所识别的样子。我恬淡宁静,好像大海一样的寂寥广阔,我无系无絷,好像大风一样,没有目的,没有归宿。世人好像皆有所用,皆有所为,唯独我愚钝而且鄙陋。世人都竞逐浮华,崇尚文饰,唯有我与众不同,见素抱朴。为什么我会这样呢?实在是因为我太看重内心的生活,抱住人生的本源,一心以得道为贵啊!

第二十一章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状哉?以此。

【译文】

大德之人,他的一切言谈举止都随着道而转移。道是什么样子呢?道这样东西,是恍恍惚惚的,说无又有,说实又虚,既看不清又摸不到。可是,在这恍惚之中,它又具备宇宙的形象;在这恍惚之中,它又涵盖了天地万物。它是那么深远而幽微,可是其中却具有一切生命物质的原理与原质。这原理与原质是非常地真实可信的。从古迄今,道一直存在,它的名字永远不能消去,依据它才能认识万物的本始,因它一直在从事创造万物的活动,我就是从“道”才认识万事万物的本来面目的。

第二十二章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译文】

委屈反而可以保全,弯曲反而能够伸直,低下反而可以充盈得益,破旧反而可以迎新,少取反而可以多得,若是贪多反而弄得迷惑。所以圣人紧守着“道”。不自我表扬,反而显得突出;不自以为是,反而能够彰显;不自己夸耀,反而能够见功;不自我矜持,反而能够长久。这都是不和人争反而能显现自己的结果。正因为不与人争,所以全天下没有人能和他争,这样反而成全了他的伟大。古人所说的“曲就是全”等语,难道还会虚假?能够做到这些,道亦会归向他了。

第二十三章

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故从事于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译文】

无言才能合于自然的道体。所以狂风刮不了一早晨,暴雨下不了一整天。兴起风雨的天地,尚且不能持久,何况渺小的人类呢?所以从事于道的就同于道;从事于德的就同于德;表现于不道不德的,行为就是暴戾恣肆。因此,得到道的,道也乐于得到他;得到德的,德也乐于得到他;同样失道失德的,就会得到失道失德的结果。为人诚信不足,人们自然不会信任他。

第二十四章

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在道也,曰余食赘形。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译文】

凡翘起脚尖想要出人头地的,反站立不稳;凡跨着大步想要走得快的,反走不了多远;自己好表现的,反不能显达;自以为是的,反不能昭著;自我炫耀的,反而不能见功;自我表现矜持的,反不能长久。从道的观点来看,这些急躁的行为,简直是多余无用的东西,连物类都讨厌,何况万物之灵?所以有道的人,决不如此炫夸争胜。

第二十五章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译文】

在天地存在以前,就有一个东西浑然天成。它无形、无声;既看不见,又听不到,摸不着。它不生不灭,独立长存,永不改变;周行天下,不觉倦怠,而无所不在。世上一切的事物,莫不靠它才能生生不息,它可以说是万物的母亲了。这样玄妙的东西,我实在不知道它的名字是什么,不得已,只好叫它作“道”。如果要勉强给它起个名字的话,也只能称它为“大”。大到没有极限,便不会消逝;没有消逝,才称得起远;虽然远,却仍能自远而返。所以说,道是最大的;其次是天;再则是地;次则为王。宇宙中的四大,王也是其中之一。但这四者显然是各有范围,各有差别。人为地所承载,所以人当效法“地”;地为天所覆盖,所以地当效法“天”;天为道所包涵,所以天当效法“道”;道以自然为归,所以道当效法“自然”。

第二十六章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本,躁则失君。

【译文】

稳重为轻浮的根本,清静为躁动的主宰。所以圣人的行动,总是持重守静;虽有荣誉,也是处之泰然,超脱于物外。一个万乘之国的君主,怎么可以轻浮躁动来治理天下呢?因为他们不能以重卸轻,以静制动的缘故啊!要知道,轻浮便失去根本,躁动就失去主宰的地位。

第二十七章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数不用筹策,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智大迷,是谓要妙。

【译文】

善于处事的人,顺自然而行而不留一点痕迹。善于说话的人,能够沉默寡言而一点也不会过火。善于计算的人,应世接物,“无心”、“无智”,所以不用筹策。善于笼络群众的人,推诚相与,纵使不用门户拘限,群众也不会背离。善于结纳人心的人,纵使不用绳索来捆缚,别人也不会离去。因此,体道的圣人,善于使人尽其才,没有废弃的人;善于使物尽其用,没有废弃的物。这就叫做“袭明”。因此,善人可以做不善人的老师,不善人可以做善人的一面镜子。不尊重他的老师,不珍惜他的这面镜子,虽然自以为聪明,其实是大糊涂。这个道理,真是精微玄奥之至,只有懂得“袭明”的人,才能知道。

第二十八章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朴散则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

【译文】

知道雄的道理,却不与人争雄,反甘心守雌的一方,犹如天下的溪壑,必然众流归注,得到天下人的归服。既能得天下人的归服,他所承受的道,自然也不会离散。不但如此,他更能回返原有的赤子之心,以达纯真的境界。知道光明的一面,却不与人争光明,而甘居黑暗,才能为天下作榜样。既能为天下人的典范,德行自无错失。不但如此,他更可归于无极,而回归道体。知道光荣的一面,却不与人争光荣,而甘居耻辱,才可得天下人的归服。能使天下人归服,德行才算充足。不但如此,他更返朴归真,与道体合而为一。但是,万物变化不息,这种状态并不能长保,终有朴散为器的时候,而证道的圣人,仍能以浑朴的原则,来设官分制,做到“无为而治”。所以说:善治国家的人,不割裂事理,仅使万物各遂其性而已。

第二十九章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故物或行或随,或觑或吹,或强或羸,或挫或隳。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

【译文】

要治理天下而又行有为之政,我看他不可能达到目的。天下本是一种神圣的东西,不能出于强力,不能加以把持。出于强力的,必会失败;想要加以把持的,最后也终必失去。所以世人秉性不一,有前行(积极)的,有后随(消极)的;有的气缓,有的气急;有的刚强,有的羸弱;有的安宁,有的危怠。人如何能有所作为?因此,证道的圣人有见于此,凡事都循人情,依物势,以自然无为而治,除去一切极端的、过分的、奢侈的东西。

第三十章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骄。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译文】

用道辅佐国君的人,是不会用兵力逞强于天下的,因为以力服人,人必不服,待有机可乘,还是会遭到报复的。试看军队所到之处,荆棘丛生。每次大战后,不是因尸体蒸发,传染疾病,就是缺乏粮食,造成荒年。因此,善于用兵的,只求达到救济危难的目的就算了,决不敢用来逞强,只求达到目的,就不会矜持,不会夸耀,不会骄傲。只求达到目的,就知道用兵是出于不得已,就不会逞强,逞强是不会长久的。万事万物,一到强壮盛大的时候,就开始趋于衰败。所以耀武逞强,是不合于道的。不合于道,就如飘风骤雨,很快就会消逝。

第三十一章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君子居则贵左,用兵则贵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为上。胜而不美,而美之者,是乐杀人。夫乐杀人者,则不可得志于天下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将军居左,上将军居右,言以丧礼处之。杀人之众,以哀悲泣之,战胜,以丧礼处之。

【译文】

锐利的兵器,是不祥的东西,不但人们讨厌它,就是物类也不喜欢它,有道的人是绝不轻易用它。有道的君子,平时以左方为贵,用兵时才以右方为贵。兵器是种不祥的东西,君子心地仁慈,厌恶杀生,那不是君子所使用的东西,万不得已而用它也要心平气和,只求达到目的就算了。即使打了胜仗,也不可得意。得意,就是喜欢杀人。喜欢杀人的,天下人都不会归服他,当然他也就无法治理天下。大家都知道:吉事尚左,凶事尚右。所以用兵时,偏将军负的责任轻,就居左方,上将军责任重,便居右方。这是说出兵打仗,要以丧礼来处理战胜的莅临啊!所以,有道的君子,人杀多了会悲伤而哭;战胜了,还须以丧礼来庆祝。

第三十二章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莫能臣也。候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宾。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与江海。

【译文】

道体虚无,永远处于不可名状而朴质的状态。即使非常隐微,天下也没有人敢支配它。侯王若能守着这虚无的道体,不违反万物的本性,万物自然会顺其性而归服。天地阴阳之气相合,就会降下甘露,不需人们指使,就会分布很均匀,道亦然。道创造了万物,万物兴作就产生了各种名称。既已定了名称,纷争也就跟着产生,所以人便不可舍本逐末,应该知道适可而止。知道适可而止,才能远离危险,避免祸患。道对于天下人来说,就好像江海对于川谷一样,江海是百川的归宿,也是天下人的归宿;人广受其利,物备受其泽。

第三十三章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译文】

能了解别人长短善恶,乃是智慧,能了解自己,才是高明。能够战胜别人,乃是有力,能够克服自己,才是坚强。能够知足常乐,就是富裕,能够勤行大道而恒久不息的,就是有志。不离失根本,能常处于道的,才能长久。人既能以道为处所,自然也能和它同长久;既能以道为依归,虽死,却能与道同存,这才是真正的长寿。

第三十四章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万物恃之而生而不辞,功成不名有。衣养万物而不为主,常无欲,可名于小;万物归焉而不为主,可名为大。以其终不自为大,故能成其大。

【译文】

大道流行泛滥,就像水一样,可左可右,无所不到。任万物生长,而不加以干预,任万物成就,而不居其功;它养育万物,而不主宰万物。从道体的隐微虚无看,它可说很渺小,但其用无穷,润育万物,使万物归附而不自以为主宰,它又可说是很伟大。道所以能成其伟大,就因它始终不自以为伟大的缘故。

第三十五章

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

【译文】

能守大道,天下人都会归顺他。因为他不但不会害人,反而能使天下得到太平康乐。悦耳的音乐,可口的美味,只是做客时的短暂享受罢了,怎么可能持久?道显现出来的,虽然淡而无味,既看不见,又听不到,但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第三十六章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弱胜刚强。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译文】

物极必反,势强必弱,这是自然不易的公理。能够明了这个道理而加以运用,自然就无往不利了。任何事物,要收敛的,必定故意扩充它;要衰弱的,必定故意强盛它;要废弃的,必定故意兴盛它;要取去的,必定故意给予它。这个道理,看似隐微,其实很明显,那只不过是柔弱胜刚强的征兆罢了。深水是鱼生存的根本,鱼不能脱离深水的,否则必定;治国者不可用强权政治来显耀威吓人民,否则便要自取其祸,国破身亡。

第三十七章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无名之朴,夫亦将无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

【译文】

道永远顺其自然,不造不设。看似无所作为,但万物由道而生,实际上却是无所不为。侯王若能守着这个道,万物就会各顺其性,自生自长。然而这种状态,并不能长保,在万物生长繁衍的过程中,难免有欲望邪念,这时惟有以道的本质“无名之朴”,来克服这种情形的发生。一旦没有欲望邪念,能够归于沉静不乱,那么,天下自然就会安定。

第三十八章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译文】

上德的人,对人有德而不自以为德,所以才有德。下德的人,对人一有德就自居其德,所以反而无德了。因为上德的人,与道同体,道是无所为而为,所以他也是无所为而为。而下德的人,有心为道,反而有许多地方却做不到了。上仁的人,虽然是为,却是无所为而为;上义的人,尽管是为,却是有所为而为;上礼的人,就更过分了,他自己先行礼,若得不到回答,便不惜伸出手臂来,引着人家强就于礼。由此看来,失去了道而后才有德,失去了德而后才有仁,失去了仁而后才有义,失去了义而后才有礼。等到步入礼的境界,是表示忠信的不足,祸乱也就随之开始。至于以智慧去测度未来,不过是道的虚华,是愚昧的开始;更是愚不可及的事。所以大丈夫立身敦厚,以忠信为主,而不重视俗礼;以守道为务,而不任用智巧;务必除去一切浅薄浮华等不合乎道的,而取用敦厚朴质等合于道的。

第三十九章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其致之。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废;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贵高,将恐蹶。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称孤、寡、不谷,此非以贱为本邪?非乎?故致数舆无舆。不欲绿绿如玉,珞珞如石。

【译文】

天地万物都有生成的本源,那就是道,也可称为一。自古以来天得一才能清明,地得一才能宁静,神得一才能灵妙,谷得一才能充盈,万物得一才能化生,侯王得一才能使得天下安定。这些都是从一得到的。否则,天不能清明就会崩裂,地不能宁静就会震溃,神不能灵妙就会消失,谷不能充盈就会涸竭,万物不能化生便遭灭绝,侯王不能治理天下便会被颠覆。所以贵乃是以贱为根本,高则是以下为基础。且看侯王的称孤道寡,不就是以卑微为出发点吗?所以招致过多的赞誉就反而没有荣誉,所以,圣人不想要象珠玉那样尊贵华美,而宁愿象顽石那样低贱丑陋。

第四十章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译文】

向着相反的方向转化发展,是“道”的运动。保持柔弱的地位,是“道”的运用。天下万物产生于具体的有形质之物,“道”生万物的过程是从无形质之物产生出具体的有形质之物。

第四十一章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颣,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唯道,善贷且成。

【译文】

上士闻道就努力不懈地去实行,绝不间断。中士由于识见不足,认道不清,所以觉得道似真似幻,若有若无。下士听见合于道的话,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以为荒诞不经。如果不能让这般俗陋的人大笑的话,道就不是真道呢!所以古时候立言的人有这样的话“从表面上看来,明道反像暗昧,进道反像后退,平道反像不平。”同样地,上德反像低下的川谷,高洁显荣反似含垢受辱,广大的德性反似不足的样子,刚健之德反像怠惰的样子,质朴的德反似易变的样子,其理莫不源于此。广大的空间没有可指的角落,伟大的成就大都晚成,天籁的声音无声可闻,没有形象的象,无形可见;大道隐微不可说,没有名称来指明。上士的人了悟这些道理,立刻付诸行动,以期合于道体。因为只有无时不有,无所不在的大道,才能施恩万物,才能无所不成。

第四十二章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

【译文】

道是万物化生的总原理,无极生太极,太极生阴阳,阴阳二气相交而生第三者,如此生生不息,便繁衍了万物,因此万物禀赋阴阳二气的相交而生,这阴阳二气互相激荡而生成新的和谐体,始终调养万物。人所厌的是孤、寡、不谷,而侯王却以此自称,那是因为得道的侯王深明道体的缘故。任何事物,表面上看来受损,实际上却是得益;表面上看来得益,实际上却是受损。因此,人生在世,应顺道而行,不可仗恃自己的力量向大自然逞强,否则定得不到善终。前人教给我这个道理,如今我也拿来教别人,并以此作为“戒刚强”的基本要义。

第四十三章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译文】

天下最柔弱的东西,能驾驭天下最坚强的东西。道是无微不入的,这一无形的力量,能穿透没有间隙的东西。因此我才知道无为的益处。但是像这样的道理――不言的教导,无为的益处,天下很少人懂得,也很少人能做得到。

第四十四章

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译文】

身外的声名,和自己的生命比起来,那一样亲切?身外的财货,和自己的生命比起来,那一样贵重?得到名利,失掉生命,那一样对我有害呢?由此可知:过分的爱名,必定要付出重大的损耗;要收藏喜欢的东西,将来亡失的也多。只有知足知止,才可不受大辱,不遭危险,而生命也必能得以久存。

第四十五章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译文】

最完满的东西,因物而成,看起来好像有欠缺的样子,但是它的作用却永不会停歇;最充实的东西,因物而有,看起来好像虚空的样子,但它的作用却没有穷尽。最直的东西,随物而成,看起来好像曲屈的样子;最灵巧的东西,因自然而成器,不强为造作;看起来好像很笨拙的样子;最卓越的辩才,因礼而言,不强事争辩,看起来仿佛是木讷的样子。因此,证道的人,自可做到无为而无不为。治理天下的人,更当随时体道而行,要明察寒、静可以克服热、躁。能执守清静无为之道,也就可做人民的模范,使万物各得其所。

第四十六章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译文】

天下有道,人人知足知止,国与国间没有战争,良马拉到田野,作为犁田之用;天下无道,人人贪欲无厌,国与国间争战频频、所有的马用来战争,甚至连母马都要在荒郊从事生产,这就象征将有亡国之祸了。由此看来,祸患没有大于贪得不知足的了,罪过没有大于贪得无厌的了。治国如此,做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有知足常乐,才是永远满足。

第四十七章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译文】

万物万事皆有其规律;天下虽大,若能知天下之所以为天下的道理,不须出门,就可知天下;天道虽广,若能知天道之所以为天道的道理,不看窗外,就可以知道自然运作的法则。如果一定要出门,外看以求知求见,反而会离道愈远,所知愈少。所以了悟道体的圣人,不需远求,天下的事理就可知道;不观察外界,就可说出自然的法则;不造作施为,就可使万物自化而有成。

第四十八章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译文】

为学可以日渐增加知见,为道可以日渐除去情欲。能把为学日益的妄念去了又去,减了又减,把知欲都损尽了,便能到达无为的境界。即到了无为的境地,便与道同存,自然也就能无为而无不为了。无为,则何愁治理不好天下?反之,若强恃自己的智慧一意孤行,又何以能治理天下?

第四十九章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圣人在天下,歙歙;为天下,浑其心。圣人皆孩之。

【译文】

圣人没有成见,而以百姓的意见为意见。百姓善良的,固然善待他们,百姓不善良的,不但不摒弃,反而更加善待他们。因为圣人是各因其性而用之,绝不失其善良;这样人人自然都会同归于善。百姓诚实的,固然要以信对待;不诚信的,更应以诚信对待,因为圣人是只守诚信,不知虚伪,唯其如此,所以才能化去虚伪,使人人同归于诚信。圣人治理天下,是无私无欲的。在他的治理下,百姓也是朴实没有机心,因为圣人对待他们,就好像自己的孩子一般地爱护,务期使他们各顺其性。

第五十章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盖闻善摄生者,路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译文】

在人的一生中,生存的途径占十分之三,死亡的途径占十分之三,为了生存而碌碌多为,结果反而陷入死亡的途径也占十分之三。这是什么缘故?实在是因为愈看重肉体,愈保不住它啊!听说善养生的人,在陆上行走,遇不见攻击的牛虎;在军中作战,碰不到杀伤人的兵刃。因此,犀牛虽凶悍,却无法以角来攻击;虎虽勇猛,爪子也没了用处;刀刃虽利,却难以使用。这乃是因为善养生的人,绝不进入致死的境地。

第五十一章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命而常自然。故道生之,德畜之,长之育之,亭之毒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译文】

道为天下之母,所以万物皆从道生,随之便有了蓄养之德;既生既蓄,物才能为物;物既为物,自然就有了貌象声色;物既成形,则形形相生,产生了无穷尽的万物;这一切乃是由一个名叫“势”的力量在其中操纵。万物既从道生,所以莫不尊道;既爱德蓄,所以莫不贵德。但是道虽尊,德虽贵,却不自以为尊,自以为贵。它施于物的,并不是有心命物,而是让物各自为生,各自为蓄。所以说,道虽化生万物,德虽蓄养万物,虽长育、安定、覆养万物,却是化生而不为已有,无所不为而不恃已能,长养而不自以为主宰。像这样微妙深远的力量,就是玄德了。

第五十二章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为习常。

【译文】

天地万物都有本源,这个本源就是道;道创生天地万物,所以也是天地万物之母。既能认知天地万物之母的道,就可以认识天地万物,既能认识天地万物,又能守持这个创造天地万物的道。那么,终身就不会遭到伤害。若以道为依归,便不可妄用聪明,应该守其母,知其子,这样一来虽万物纷纭于前,也可相安无事,终身不劳;若妄用自己的聪明,专恃自己的才能,就无可救治了。能看见微小的道体叫做“明”,能守住柔弱的道体叫做“强”。运用自己的智慧之光,返回到原来的明,不给自己遗留灾祸,这叫做合于常道。

第五十三章

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而人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财货有余,是为盗夸。非道也哉!

【译文】

假若我稍微有些认识,那么,行于大道时,必定小心谨慎,唯恐走入邪路。奇怪地是大道如此平稳,而人君却喜欢舍弃正路,去寻小径邪路前行。因为人君不遵守大道,结果才使朝败污乱,田地非常荒芜,仓廪非常空虚。此外,他又外服锦绣文采,来修饰外表的美观;身带利剑,来夸耀自己的强悍,一心只知目前的享受,只顾自己财货有余,不想往后的艰难岁月。这样的人君,真可称为强盗的头子,同时也必然教人民为盗。教人为盗的,不合乎大道,这是在自取灭亡啊!

第五十四章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以祭祀不辍。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余。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修之于国,其德乃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然哉?以此。

【译文】

天下有形的东西,容易被拔去;有形的执着,容易被取走。唯有善于建德持道的人,建于心,持于内,也就不能拔去取走。若能世代遵从这个道理而行,则社稷宗庙的祭祀,必将代代相传,香火不绝。拿这种道理贯彻到修身,必定内德充实,不需外求;身既具备了道,再贯彻到治家,则必德化家人而有余;以此德性贯彻到治乡,必能德化乡人而受尊崇;再贯彻到邦国,必能德化邦国而丰盛;以之贯彻到天下,也势必能普遍地德化天下人。德性既修,便可以以身观照各人,以我一家,观照其他各家,以我一国,观照其他各国,以我现在的天下,观照现在和未来的天下。至于谈到我何以能够知道天下的情况呢,也就是这个道理了。

第五十五章

含德之厚,比于赤子。蜂虿虺蛇不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全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不嗄,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气曰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译文】

含德深厚的,可以和天真无邪的婴儿相比。至德,是柔弱和顺的,赤子也是如此。他不识不知,无心无欲,完全是一团天理的组合,所以毒虫见了不螫他,猛兽见了不伤他,鸷鸟见了不害他。他的筋骨虽很柔弱,但握起小拳来,却是很紧。他并不知雌雄交合的事情,但其小生殖器却常常勃起,这是因为他的精气充足的关系;他终日号哭,嗓子并不沙哑,这是因为他元气淳和的关系。调理相对的事物叫做淳和,认识淳和的道理叫做常;常是无所不至,所以认识它就叫做明。以常道养生,含德自然是最厚。若不以常道养生,纵欲不顺自然,不但没有好处,反会招来祸患。欲念主使和气就是刚强,刚强总是支持不了多久的。道是以柔为强,若是勉强为强,便是不合乎道,这就叫做物,物由壮至老,由老至死,便是因为它强为道的缘故。因此,真正道的强,柔弱冲和,比如赤子,任何东西都加害不了它的。

第五十六章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分,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译文】

智者晓得道体精微,所以不任意向人民施加政令;好施加政令的人就不是智者。塞绝情欲的道路,关闭情欲的门径,不露锋芒,消解纷扰,含敛光耀,和尘俗同处,这就是玄妙的齐同境界。修养能达到这种境界,就不分亲疏,不分利害,不分贵贱。能够超越这种亲疏、利害、贵贱的,才是天下最为尊贵的人。

第五十七章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民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译文】

用正道的原则治理国家,用奇诡的战术对外用兵,用清静无为的策略来掌握天下,我何以知道会这样呢?只要从正面几个无为而治的反面情形来看,就可明白。天下的禁忌太多,人民动辄得咎,无所适从,便不能安心工作,生活愈陷于困苦。政府的权谋愈多,为政者互相勾心斗角,国家就愈陷于混乱。在上位者的技巧太多,人民起而效尤的结果,智伪丛生,邪恶的事层出不穷。法令过于严苛森严,束缚人民的自由太过,谋生困难,盗贼就愈来愈多。因此,圣人有见于此,便说道:我无为,人民便自我化育;我好静,人民也自己走上轨道;我无事,人民便自求多福;我无欲,人民也就自然朴实。

第五十八章

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孰知其极?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译文】

治国者无为无事,一国的政治看似混浊,其实人民因生活安定,其德反而淳厚。治国者有为有事,一国的政治看似条理分明,其实人民因不堪束缚,其德反而浅薄。所以灾祸的里面,未必不隐藏着幸福;在幸福里面,也未必不潜伏着祸根。这种得失祸福的循环,是没有定数的,谁能知道它的究竟呢?就好像那本是正直的东西,突然间竟变作了虚假;那本是善良的东西,突然又化作邪恶一样。世人看不透这个道理,每每各执已见,作为是非取舍的标准。他们陷在这往复循环的圈子里,不能自拔,已为时很久了。唯独得道的圣人,才能跳出这个圈子,能无为而为,以无事为事,方正而不刺人,锐利而不伤人,直率而不放肆,光亮而不耀眼。既伤不到自己,也伤不到别人。

第五十九章

治人事天,莫若啬。夫为啬,是谓早服,早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

【译文】

治理国家修养身心,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爱惜精神、节省智识。因为只有爱惜精神,节省智识,才能早作准备;早作准备,就是不断的积德;能够积德,就没有什么不能胜任的;既没有什么不能胜任的,就无法估计他的力量;无法估计他的力量,就可以担负保家卫国的责任。掌握了治理国家的道理,就可以长久站稳。这就是“根深蒂固”、“长生久视”的长久之道。

第六十章

治大国,若烹小鲜。以道莅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人。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译文】

治理大国好像烹小鱼,不能常常翻动,常常翻动小鱼就会破碎;不可以朝令夕改,过于多事,否则人民不堪其扰,便会把国家弄乱。但是能做到这个地步,只有“有道的人”才能达到。有道的人临莅天下,清静无为,物各得其所,鬼神各有其序。这时,不仅鬼不作祟伤人,神也不伤害人;不仅神不伤人,就是圣人也不伤人;鬼、神、圣人都能做到不伤害人,人民便能安居乐业,勉力修德了。

第六十一章

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夫两者各得其所欲,大者宜为下。

【译文】

人类能否和平共处,实系于大国的态度。大国要像江海居于下流,才为天下所归。天下的雌性动物,常以柔弱的定性,胜过刚强躁动的雄性动物,这是因为静定且能处下的缘故。因此大国如能对小国谦下有礼,自然能取得小国的信任,而甘心归服;小国若能对大国谦下有礼,自也可取得大国的.兼蓄,而对它平等看待。无论是谦下以求小国的信任,或谦下以求大国的重视,都不外乎兼蓄或包容对方。故而为了达到目的,两国都必须谦下为情。但是最要紧的还是大国应该先以下流自居,这样天下各国才相安无事。

第六十二章

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为天下贵。

【译文】

道无所不包,是万物的隐藏之所。善人固然以它为宝,不肯离开它,就连恶人也需要它的保护。善恶原没有一定的标准,普通人把道之理说出,便可换得尊位,把道之理做出,就可高过他人。恶人只要明白大道,悔过自新,道又怎么可能弃他们于不顾呢?可见得道的人,是最高不过的,即便得到世间的一切名位:或立为天子,封为三公,或厚币在前,驷马随后,还不如获得此道来得可贵。古人所以重视此道的原因是什么呢?还不是因道以立身,有求就能得到,有罪就能免除吗?所以说,道才是天下最贵重的。

第六十三章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大小多少,抱怨以德。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矣。

【译文】

众人是有所为而为,圣人是无所为而为;众人是有所事而事,圣人是无所事而事;众人是味有其味,圣人是淡而无味。众人是以大为大,以小无小,以多为多,以小为小;对圣人是以小为大,以少为多。众人德怨分明,常以怨报怨,以德报德,甚或以怨报德;而圣人却是大公无私,无人我之分,也就无所谓德与怨。若在常人看来是德是怨,圣人宁可以德报怨;既能以德报怨,还有何怨可言呢?天下的难事,必从容易的时候做起;天下的大事,也必从小事做起。所以圣人不肯舍小以为大;不舍小以为大,最后才能成其大。圣人深知轻易许诺的人,必然少信用……把事情看得越容易的人,困难也越多。因此,他对人不肯轻易许诺,对事也宁愿把容易的看作艰难。虽说他以易为难,其实始终没有困难产生。

第六十四章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泮,其微易散。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民之从事,常于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译文】

当世道安平的时候,是容易持守的;当事情未见端倪的时候,是容易图谋的。脆弱的东西,容易分化;微小的东西,容易散失。因此,在事情还未发生时就处理,便容易成功;在天下未乱前开始治理,就容易见效。合抱的大木,是从细小的萌芽生长起来的,九层的高台,是由一筐一筐的泥土建筑起来的;千里之行,是一步步开始走出来的。这些道理,都是化有事于无事,消有形于无形,其所作所为,仍是无所作,无所为;否则为者失败,执者丧失。圣人无为而为,所以不失败;不事执着,所以没有丧失。普通人做事,往往到快成功的时候失败,便是因为不能始终如一。如果对于一件事,从开始就循道而行,一直到最后还是一样谨慎,是绝不可能失败的。圣人深知此理,所以不与众人的行事和居心一样,众人喜欢的是难得的财货,圣人偏好的却是众人所不喜欢的;众人喜好追逐知识,卖弄聪明,结果弄得满身过错;圣人却排除后天的妄见,不学众人所学的妄知。那么圣人究竟是怎么的人呢?他守持无为的道体,辅助万物的自然发展,而不敢有所作为。

第六十五章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亦稽式。常知稽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

【译文】

古时善于以道治国的人,不要人民机巧明智,而要人民朴质敦厚。百姓智巧诡诈太多,就难以治理。如果人民多智,治国的人又凭自己的的智谋去治理,那么上下斗智,君臣相欺,国家怎会不乱!如果治国者不用智谋,不显露自己的本领,不开启人民的智谋,只以诚信待民,则全国上下必然相安无事,这岂不是国家的一大福祉?以智治国和不以智治国是古今治乱兴衰的标准界限。若能常怀此心,不以智治国,必能与道同体,而达玄德的境界。玄德既深又远,不同于普通的物事。当玄德愈见真朴时,万物也就回归了自己的本源,然后才能完全顺合自然,与道一体。

第六十六章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是以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后之。是以圣人处上,而民不重;处前,而民不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译文】

江海能够成为百川归往之处的原因,是它善于处在低下的地位,所以能成为百川归往之处。因此,圣人要居于人民之上,就应当用自己的言辞表示对人民的谦下;要处于人民之前,就应当把自己放在人民之后,所以圣人居于人民之上而人民不以为累,处于人民之前而人民不感到有危害。因此,天下的人民对他乐于拥戴而不厌倦。由于不争,所以天下没有谁能够和他相争。

第六十七章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夫唯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译文】

世人说我的道太大,天下没有可与它比拟的。不错,就因为道大,所以不像任何物体;如果它像某一样东西的话,就微不足道、不值一顾了。我以为,有三种宝贝是应当永远保持的:一种叫做慈爱,一种是勤俭,还有一种就是所谓的“敢为天下先”。慈爱则视人民如赤子而尽力卫护,所以能产生勇气;勤俭则蓄精积德,应用无穷,所以能致宽广;不敢为天下先,所以反而能得到拥戴,作为万物之长。但如果舍弃慈爱要求勇敢,舍弃勤俭而求取宽广,舍弃谦让而求取争先,那是走向死亡之路。三宝之中,慈爱最重要,以慈爱之心用于争战就会胜利,用来防守就能巩固。能够发挥慈爱之心的人,天也会来救助他、卫护他。

第六十八章

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之极。

【译文】

善于做将帅的,不逞其勇武;善于作战的人,不轻易发怒;善于克敌的人,不用和敌人交锋;善用人的人,反处于众人之下。这些是不和人争的德,就是利用别人能力的处下。能做到不争和处下这二者就是道的极致了。

第六十九章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扔无敌,执无兵。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译文】

兵家曾说:“我不敢先挑起战端以兵伐人,只有不得已的情况才起而应战;在作战时也不敢逞强躁进,宁愿退避三舍,以求早弭战祸。”这样的作战就是:虽有行阵,却好像没有行阵可列;虽要奋臂,却好像没有臂膀可举,虽有兵器,却好像没有兵器可持;虽然面敌,却好像没有敌人可赴。故常能制敌于先。但是,切莫看轻了敌人的力量,以致遭到毁灭的祸害。因为轻敌便违反了慈道。所以说,圣人不得已而用兵,但内心仍须怀着慈悲的心情而战。就因心存慈悲,所以才能得到最后的胜利。

第七十章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则我者贵。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译文】

我说的话很容易了解,既很容易明白,那也就很容易实行。可是天下人却不能明白,又不肯照着去做。事实上,我的言论以道体的自然无为为主旨,行事以道体的自然无为为根据,这有什么难知难行的呢?正因为他们不了解我这些言论,所以也就不能了解我。了解我的人愈少,效法我的人也就愈少。大道唯其如此不行,圣人才不得不在外同其尘,在内守其真。

第七十一章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唯病病,是以不病。圣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译文】

已经知道真理却自以为不知的人,是最高明的人;根本不认识真理,却自以为知道的人,是患了谬妄的病症。认为这种病是病的人,便得不着这种病。圣人所以不患此病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知道这种病的缘故!

第七十二章

民不畏威,则大威至。无狎其所居,无厌其所生。夫唯不厌,是以不厌。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

【译文】

人民一旦不害怕统治者的威势,则更大的祸乱就会随之而来。因此,执政的人,不要逼迫人民的生存,让他们得不到安宁;不要压榨人民的财货,使他们无法安身。能不如此,人民才不会厌恶你,才不会带来莫大的祸乱。所以,圣人虽是自知已能,却不自我显扬;虽自知已力,也不自显高贵,只是采取“无为”、“处下”的态度顺民而已。取前者而舍后者,又怎会陷民于不安呢?

第七十三章

勇于敢则杀,勇于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孰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之,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婵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译文】

勇于表现刚强的人,必不得善终;勇于表现柔弱的人,则能保全其身。这两者虽同样是“勇”,但勇于刚强则得害,勇于柔弱则受利。天为什么厌恶勇于刚强的人,谁能知道为什么?天之道是不争夺而善于得胜,不言语而善于回应,不召唤而万物自归,宽缓无心而善替万物筹策。这就好像一面广大无边的天网一样,它虽是稀疏的,却没有一样的东西会从中漏失。

第七十四章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常有司杀者杀,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者,希有不伤其手矣。

【译文】

人民若饱受虐政苛刑,到了不怕死的地步,以死来威胁他又有何用?假使人民怕死,一有作奸犯科的人,就抓来处死,那么还有谁敢再做坏事,触犯刑罚?但事实并不如此,天下刑罚何其多,犯法的人却并未止步;万物的生死,早操在冥冥中司杀者的手中,又何必人去参与共谋?但是世上一般的执政者,往往凭自己的的私意枉杀人命,替代冥冥中司杀者的职责,还自以为是替天行道,这就好像不知技巧而替木匠砍斫木头一样。凡是代木匠砍斫木头的人,少有不砍伤自己的手的。

第七十五章

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民之轻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是以轻死。夫唯无以生为者,是贤于贵生。

【译文】

人民为什么饥饿?因为在上的人聚敛太多,弄得人民无法自给,所以才饥饿。人民为什么难治?因为在上的人多事妄作,弄得人民无所适从,所以才难治。人民为什么不怕死?还不是因为在上的人奉养过奢,弄得人民不堪需索,所以才轻死。如果在上的人,能够看轻自己的的权势,恬淡无欲,清静无为。那么,比起贵生厚养,以苛烦政令来压榨人民,就要好多了,这种情形也就不会产生了。

第七十六章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兵。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译文】

人活着的时候,身体是柔软的;死了以后,就变得僵硬。草木活着的时候,形质是柔弱的;死了以后,形质立刻转为枯槁。所以说,凡是坚强的都是属于死亡的类型;凡是柔弱的,都是属于生存的类型。从用兵逞强反而不能取胜,树木强大反而遭受砍伐来看,凡是强大自夸,心想要高居人上的人,结果必被厌弃,反居人下;而那些柔弱自守的人,最后终必受人拥戴,反居人上。

第七十七章

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其不欲见贤。

【译文】

天道的作用,好像射箭时的弦。弦位高了,便压低它;弦位低了,便抬高它;弦过长了,便减短;弦过短了,便补足它。天之道,也正是如此。人之道就不是这样了。天道,是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道,乃是损不足以奉有余。那么,谁才能善体天道,把有余的奉献给天下呢?只有得道的人,才做得到啊!体道的圣人,作育万物,却不自恃已能;成就万物,也不自居其功。能如此做到无私无欲,因任自然,不想表现自己,才能体察天之道,才能把有余的奉献天下。

第七十八章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正言若反。

【译文】

天下没有一样东西比水还柔弱,但任何能攻坚克强的东西,却都不能胜过水,世上再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替换它,也再没有比它力量更大的东西。世人皆知弱胜强,柔胜刚的道理,却无法付诸实行,主要的原因,乃在人们爱逞一时的刚强,而忽略了永久的平和。所以圣人说:“能承受全国的污辱,才配做社稷之主;能承受全国的灾祸,才配做天下之王。”这就是“正言若反”――合于真理的话,表面上多与俗情相反的道理。

第七十九章

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译文】

既有大的怨恨,纵使把它调解,心中必然还会有余怨,这岂是好的方法?所以圣人治理天下,守柔处下,就好像掌握左契,只施舍而不向人索取,是不会去苛责百姓的。如此,则上下相和,仇怨根本不会产生,还有什么大怨要调解的呢?因此,有德的君主,就如同持着左契,只施舍而不索取于人,人心无怨;无德的君主,就如同执掌赋税,只索取而不给人,人多生怨。给而不取,合于天道;天道虽毫无偏私,而没有偏私的天道,却常常在帮助那有德的人!

第八十章

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人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

【译文】

理想的国家是这样的:国土很小,百姓不多,但他们有用不完的器具,并且重视生命而不随处迁徙。这样,虽有舟车,却无可用之地;虽有武器也没有机会陈列。使人民回复到不用文字,不求知识的结绳记事时代,有甜美的饮食,美观的衣服,安适的居所,欢乐的习俗,大家无争无隙。因为都是小国,所以各国的人民彼此都可看到,鸡鸣狗吠的声音也可以听见,虽然如此,但因生活的安定,彼此之间的人民却到老死,也不会离开自己的国家去与邻国的人互相往来。

第八十一章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译文】

真实的话不悦耳,悦耳的话不真实。行善的人,不需言辩;好辩的人,行为反非至善。有真知的人不要求知识广博,知识广博的人没有真知。圣人不积聚什么东西,他因帮助别人而自己更加富有,因给予别人而自己更加增多。自然的规律,有利于万物而无损害;圣人的准则,对人有施为而不与之相争。

2.老子第六章原文及翻译 篇二

[原文]

谷神不死①,是谓玄牝②。玄牝之门③,是谓天地之根。绵绵呵④!其若存⑤!用之不堇⑥。

[译文]

生养天地万物的道(谷神)是永恒长存的,这叫做玄妙的母性。玄妙母体的生育之产门,这就是天地的根本。连绵不绝啊!它就是这样不断的永存,作用是无穷无尽的。

[注释]

①谷神:过去据高亨说:谷神者,道之别名也。谷读为毂,《尔雅·释言》:“毂,生也。”《广雅·释诂》:“毂,养也。”谷神者,生养之神。

另据严复在《老子道德经评点》中的说法,“谷神”不是偏正结构,是联合结构。谷,形容“道”虚空博大,象山谷;神,形容“道”变化无穷,很神奇。

②玄牝(pin):玄,原义是深黑色,在《老子》书中是经常出现的重要概念。有深远、神秘、微妙难测的意思。牝:本义是是雌性的兽类动物,这里借喻具有无限造物能力的“道”。玄牝指玄妙的母性。这里指孕育和生养出天地万物的母体。

③门:指产门。这里用雌性生殖器的产门的具体义来比喻造化天地生育万物的根源。

④绵绵:连绵不绝的样子。

⑤若存:若,如此,这样。若存:据宋代苏辙解释,是实际存在却无法看到的意思。

⑥堇(jin):通勤。作“尽”讲。

[引语]

老子在这一章里继续说明“道”的特征。他所运用的方法仍是比喻、借代。他用“谷”象征“道”,说明“道”既是空虚的又是实在的;他用“神”比喻“道”,说明“道”生万物,绵延不断;他用“玄牝之门”比喻“道”是产生万事万物根源,等等。他想说明“道”的作用是无穷无尽的,从时间而言,它历久不衰,天长地久。从空间而言,它无处不在、无穷无尽。它孕育着宇宙万物而生生不息。

[评析]

本章用简洁的文字描写形而上的实存的“道”,即继续阐述第四章“道”在天地之先的思想,用“谷”来象征“道”体的虚状;用“神”来比喻“道”生万物的绵延不绝,认为“道”是在无限的空间支配万物发展变化的力量,是具有一定物质规律性的统一体。它空虚幽深,因应无穷,永远不会枯渴,永远不会停止运行。这种支配万物发展变化的力量,就是对立统一规律。“谷神不死”,体现出“道”的永恒性,即恒“道”。

“玄牝之门”是产生万事万物的地方,它的作用非常之大。“玄牝之门”、“天地根”,都用来说明“道”为产生天地万物的始源。古代也有人把本章的要旨解释为胎息养生之术,认为“天地之门,以吐纳阴阳生死之所气。每至旦,面向午,展两手于膝之上,徐徐按捺百节,口吐浊气,鼻引清气,所以吐故纳新。是蹙气良久,徐徐吐之,仍以左右手上下前后拓。承气之时,意想太平元气,下入毛际,流于五脏,四肢绵受其润,如山纳云,如地受泽,面色光涣,耳目聪明,饮食有味,气力倍加,诸疾去矣。”(《御览方术部》引《修养杂诀》)这是把老子的思想与传统养生术联系起来的解释。这种思考的角度,也不失为对老子学说的一种发挥。

[解读]怪异思维何曾怪

把神秘莫名的“道”喻之为母性动物的生殖器官,是非常贴切地描述了无所不能的,生育着万物的“道”的特性。这种粗拙、简明和带有野蛮时代遗风的表述方法,在老子的书中屡屡出现。这说明了两方面的问题:一、从用词遣名的习惯上看,反映出老子对人类因循知识的厌倦,他担心文明的习惯和知识会日益削弱人类对自然的洞察和对“道”的领悟;二、老子不愿意把“道”界定在某个认识范畴之内。他所关注着的“道”是宇宙、天地间的一种相互联系、相互制约、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整体的统一关系,而不在于某部分的,或某种性质的界定或划分。因此,他的“道”具有不同于众的描述方式和认识角度。

无独有偶,本世纪初的心理学大师弗洛依德在论及人与文明的关系时,也使用了如此“粗俗”的描述方法。他把人类的`住房分析成是母亲的替代物,说:“子宫是第一个住房,人类十有八九还留恋它,因为那里安全舒畅。”是的,人类最原始的本性表现为对母体的依恋,这在每个人的内心中都有所体验。然而这种本性又在人类精神需求上,曲折地表现为依赖自然,企求与自然合为一体的强烈愿望。我们今天对自然的怀念,对田园牧歌式生活的向往,也正如孩提之对温柔的母体,急切地希望在自然无穷的奥秘中寻回我们失去太多了的东西。太多的城市的喧嚣,过度的工业污染,人口失调以及紧张复杂的人事关系,人们的精神承受着沉重的压力。我们致力于环境保护:种植森林,净化空气和江河海洋的水质,保护濒临绝灭的野生动植物物种,是在拯救我们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我们在哲学上、文化思想上研究人与自的关系,也都是在寻回人类业已失去了的梦。

3.《中庸》原文及译文 篇三

中和是天下的根本

【原文】

天命之谓性(1),率性之谓道(2),修道之谓教。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3)。故君子慎其独也。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4);发而皆中节(5),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6)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第1章)

【注释】

(1)天命:天赋。朱熹解释说:“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气以成形,而理亦赋焉,犹命令也。”(《中庸章句》)所以,这里的天命(天赋)实际上就是指的人的自然禀赋,并无神秘色彩。(2)率性:遵循本性,率,遵循,按照,(3)莫:在这里是“没有什么更……”的意思。见(xian):显现,明显。乎:于,在这里有比较的意味。(4)中

(zhong):符合。(5)节:节度法度。(6)致,达到。

【译文】

人的自然禀赋叫做“性”,顺着本性行事叫做“道”,按照“道”的原则修养叫做“教”。

“道”是不可以片刻离开的,如果可以离开,那就不是“道”了。所以,品德高尚的人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也是谨慎的,在没有人听见的地方也是有所戒惧的。越是隐蔽的地方越是明显,越是细微的地方越是显著。所以,品德高尚的人在一人独处的时候也是谨慎的。

喜怒哀乐没有表现出来的时候,叫做“中”;表现出来以后符合节度,叫做“和”。“中”,是人人都有的本性;“和”,是大家遵循的原则,达到“中和”的境界,天地便各在其位了,万物便生长繁育了。

【读解】

这是《中庸》的第一章,从道不可片刻离开引入话题,强调在《大学》里面也阐述过的“慎其独”问题,要求人们加强自觉性,真心诚意地顺着天赋的本性行事,按道的原则

修养自身。

解决了上述思想问题后,本章才正面提出“中和”(即中庸)这一范畴,进入全篇的主题。

作为儒学的重要范畴之一,历来对“中庸”有各种各样的理解。本章是从情感的角度切入,对“中”、“和”作正面的基本的解释。按照本章的意思,在一个人还没有表现出

喜怒哀乐的情感时,心中是平静淡然的,所以叫做“中”,但喜怒哀乐是人人都有而不可避免的,它们必然要表现出来。表现出来而符合常理,有节度,这就叫做“和”。二者协

调和谐,这便是“中和”。人人都达到“中和”的境界,大家心平气和,社会秩序井然,天下也就太平无事了。

本章具有全篇总纲的性质,以下十章(2-11)都围绕本章内容而展开。

《中庸》原来也是《礼记》中的一篇,一般认为它出于孔子的孙子子思(前483-前402)之手。据《史记·孔于世家》记载,孔子的儿子名叫孔鲤,字伯鱼;伯鱼的儿子名叫

孔伋,字子思。孔子去世后,儒家分为八派,子思是其中一派。荀子把子思和孟子看成是一派。从师承关系来看,子思学于孔子的得意弟子之一曾子,孟子又学于子思;从《中庸

》和《孟子》的基本观点来看,也大体上是相同的。所以有“思孟学派”的说法。后代因此而尊称子思为“述圣”。不过,现存的《中庸》,已经经过秦代儒者的修改,大致写定

于秦统一全国后不久。所以名篇方式已下同于《大学》,不是取正义开头的两个字为题,而是撮取文章的中心内容为题了。

早在西汉时代就有专门解释《中庸》的著作,《汉书·艺文志》载录有《中庸说》二篇,以后各代都有关于这方面的著作相沿不绝。但影响最大的还是朱熹的《中庸章句》,他把《中庸》与《大学》、《论语》、《孟子》合在一起,使它成为“四书”之一,成为后世读书人求取功名的阶梯。

朱熹认为《中庸》“忧深言切,虑远说详”,“历选前圣之书,所以提挈纲维,开示蕴奥,未有若是之明且尽者也。)(《中庸章句·序》)并且在《中庸章句》的开头引用

程颐的话,强调《中庸》是“孔门传授心法”的著作,“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其味无穷,都是实用的学问。善于阅读的人只要仔细玩味,便可以终身受用不尽。

程颐的说法也许有些过头,但《中庸》的确是内容丰富,不仅提出了“中庸”作为儒家的最高道德标难,而且还以此为基础讨论了一系列的问题,涉及到儒家学说的各个方面。所以,《中庸》被推崇为“实学”,被视为可供人们终身受用的经典,这也绝不是偶然的。

下一章(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

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

【原文】

仲尼曰(1):“君于中庸(2),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3),小人而无忌惮(4)也。…(第2章)

【注释】

(1)仲尼:即孔子,名丘,字仲尼。(2)中庸:即中和。庸,“常”的意思。(3)小人之中庸也:应为“小人之反中庸也”。(4)忌惮:顾忌和畏惧。

【译文】

仲尼说:“君子中庸,小人违背中庸。君于之所以中庸,是因为君子随时做到适中,无过无不及;小人之所以违背中庸,是因为小人肆无忌惮,专走极端。”

【读解】

孔子的学生子贡曾经问孔子:“子张和子夏哪一个贤一些?”孔子回答说:“子张过分;子夏不够。”子贡问:“那么是子张贤一些吗?”孔子说:“过分与不够是一样的。”(《论语·先进》)

这一段话是对“君子而时中”的生动说明。也就是说,过分与不够貌似不同,其实质却都是一样的,都不符合中庸的要求。中庸的要求是恰到好处,如宋玉笔下的大美人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登徒子好色赋》)

所以,中庸就是恰到好处。

下一章(最高的道德标准)

最高的道德标准

【原文】

子日,“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1)!”(第3章)

【注释】

①鲜:少,不多。

【译文】

孔子说:“中庸大概是最高的德行了吧!大家缺乏它已经很久了!” 【读解】

正因为它是最高的德行,最高的道德标准,所以,很少有人能够真正实行它。这正如我们要求“大公无私”,很少有人能做到,提出“国家、集体、个人利益三兼顾”,就比较容易做到了。要求“跑步进入共产主义”难以做到,提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实现“小康”,这就比较容易做到了。

这样说来,中庸之道是不是也只能作为一种理想的道德规范而加以提倡呢?

下一章(谁能食而知其味)

谁能食而知其味

【原文】

子曰:“道(1)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2)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3)不及也。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第4章)

【注释】

(1)道:即中庸之道。(2)知者:即智者,与愚者相对,指智慧超群的人。知,同“智”,(3)不肖者:与贤者相对,指不贤的人。

【译文】

孔子说:“中庸之道不能实行的原因,我知道了:聪明的人自以为是,认识过了头;愚蠢的人智力不及,不能理解它。中庸之道不能弘扬的原因,我知道了:贤能的人做得太过分:不贤的人根本做不到。就像人们每天都要吃喝,但却很少有人能够真正品尝滋味。”

【读解】

还是过与不及的问题。正因为要么太过,要么不及,所以,总是不能做得恰到好处。而无论是过还是不及,无论是智还是愚,或者说,无论是贤还是不肖,都是因为缺乏对“道”的自觉性,正如人们每天都在吃吃喝喝,但却很少有人真正品味一样,人们虽然也在按照一定的道德规范行事,但由于自觉性不高,在大多数情况下不是做得过了头就是做得不够,难以达到“中和”的恰到好处。所以,提高自觉性是推行中庸之道至关重要的一环。

下一章(隐恶扬善,执两用中)

隐恶扬善,执两用中

【原文】

子日:“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1),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2)!”(第6章)

【注释】

(1)迩言,浅近的话。迩,近。(2)其斯以为舜乎,这就是舜之所以为舜的地方吧!其,语气词,表示推测。斯,这。“舜”字的本义是仁义盛明,所以孔子有此感叹。

【译文】

孔子说:“舜可真是具有大智慧的人啊!他喜欢向人问问题,又善于分析别人浅近话语里的含义。隐藏人家的坏处,宣扬人家的好处。过与不及两端的意见他都掌握,采纳适中的用于老百姓。这就是舜之所以为舜的地方吧!”

【读解】

隐恶扬善,执两用中。

既是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的中庸之道,又是杰出的领导艺术。

要真正做到,当然得有非同一般的大智慧。

困难之一在于,要做到执两用中,不仅要有对于中庸之道的自觉意识,而且得有丰富的经验和过人的识见。

困难之二在于,要做到隐恶扬善,更得有博大的胸襟和宽容的气度。对于一般人来说,不隐你的善扬你的恶就算是谢天谢地了,岂敢奢望他隐你的恶而扬你的善!

如此看来,仅有大智慧都还不一定做得到隐恶扬善,还得有大仁义才行啊。

大智大仁的舜帝毕竟只有一个,不然的话,孔圣人又怎么会感叹又感叹呢?

下一章(聪明反被聪明误)

聪明反被聪明误

【原文】

子日:“人皆日:„予(1)知。‟驱而纳诸罟擭陷阶之中(2),而莫之知辟也(3)。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4)守也。”(第7章)

【注释】

(1)予:我。(2)罟(gu):捕兽的网。擭(huo):装有机关的捕兽的木笼。(3)辟(bi):同“避”。(4)期月:一整月。

【译文】

孔子说:“人人都说自己聪明,可是被驱赶到罗网陷阶中去却不知躲避。人人都说自己聪明,可是选择了中庸之道却连一个月时间也不能坚持。”

【读解】

聪明反被聪明误。

自以为聪明失好走极端,走偏锋,不知适可而止,不合中庸之道,所以往往自投罗网而自己却还不知道。

另一方面,虽然知道适可而止的好处,知道选择中庸之道作为立身处世原则的意义。但好胜心难以满足,欲壑难填,结果是越走越远,不知不觉间又放弃了适可而止的初衷,背离了中庸之道。就像孔子所惋惜的那样,连一个月都不能坚持住。赌博也好,炒股票也好,贪污受贿也好,这类现象不都是常见的吗?

下一章(牢牢抓住不要放弃)

牢牢抓住不要放弃

【原文】

子日:“回(1)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2)而弗失之矣。”(第8章)

【注释】

(1)回:指孔子的学生颜回。(2)拳拳服膺:牢牢地放在心上。拳拳,牢握但不舍的样子,引申为恳切。服,著,放置。膺,胸口。

【译文】

孔子说:“颜回就是这样一个人,他选择了中庸之道,得到了它的好处,就牢牢地把它放在心上,再也不让它失去。”

【读解】

这是针对前一章所说的那些不能坚持中庸之道的人而言的。

作为孔门的高足,颜回经常被老师推荐为大家学习的榜样,在中庸之道方面也不例外。

一旦认定,就坚定不移地坚持下去。

这是颜回的作为,也是孔圣人“吾道一以贯之”(《论语·里仁》)的风范。

下一章(白刃可蹈,中庸难得)

白刃可蹈,中庸难得

【原文】

子曰,“天下国家可均也(1),爵禄可辞也(2),白刃可蹈(3)也,中庸不可能也。”(第9章)

【注释】

(1)均:即平,指治理。(2)爵,爵值,禄:官吏的薪俸。辞:放弃。(3)蹈:踏。

【译文】

孔子说:“天下国家可以治理,官爵傣禄可以放弃,雪白的刀刃可以践踏而过,中庸却不容易做到。”

【读解】

孔子对中庸之道持高扬和捍卫态度。事实上,一般人对中庸的理解往往过于肤浅,看得比较容易。孔子正是针对这种情况有感而发,所以把它推到了比赴汤蹈火,治国平天下还难的境地。其目的还是在于引起人们对中庸之道的高度重视。

下一章(什么是真正的强)

什么是真正的强

【原文】

子路问强(1)。子曰:“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与?抑而强与?(2)宽柔以教,不报无道(3),南方之强也,君子居之(4)。衽金革(5),死而不厌(6),北方之强也,而强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7),强哉矫(8)!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9),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第10章)

【注释】

(1)子路:名仲由,孔子的学生。(2)抑:选择性连词,意为“还是”。而:代词,你。与:疑问语气词。(3)报:报复。(4)居:处。(5)衽:卧席,此处用为动词。

金:指铁制的兵器。革:指皮革制成的甲盾。(6)死而不厌:死而后已的意思。(7)和而不流:性情平和又不随波逐流。(8)矫:坚强的样子。(9)不变塞:不改变志向。

【译文】

子路问什么是强。孔子说:“南方的强呢?北方的强呢?还是你认为的强呢?用宽容柔和的精神去教育人,人家对我蛮横无礼也不报复,这是南方的强,品德高尚的人具有这种强。用兵器甲盾当枕席,死而后已,这是北方的强,勇武好斗的人就具有这种强。所以,品德高尚的人和顺而不随波逐流,这才是真强啊!保持中立而不偏不倚,这才是真强啊!国家政治清平时不改变志向,这才是真强啊!国家政治黑暗时坚持操守,宁死不变,这才是真强啊!”

【读解】

子路性情鲁莽,勇武好斗,所以孔子教导他:有体力的强,有精神力量的强,但真正的强不是体力的强,而是精神力量的强。精神力量的强体现为和而不流,柔中有刚;体现为中庸之道;体现为坚持自己的信念不动摇,宁死不改变志向和操守。

“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论语·子罕》这就是孔子所推崇的强。

“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自有后来人。”这就是孔子所推崇的强。说起来,还是崇高的英雄主义,献身的理想主义。

不过,回到《中庸》本章来,孔子在这里所强调的,还是“中立而不倚”的中庸之道,儒学中最为高深的道行。

下一章(正道直行,默默无闻也不后悔)

正道直行,默默无闻也不后悔

【原文】

子曰:“素隐行怪(1),后世有述焉(2),吾弗为之矣。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废,吾弗能已矣(3)。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4),唯圣者能之。”(第11章)

【注释】

(1)素:据《汉书》,应为“索”。隐:隐僻。怪:怪异。(2)述:记述。(3)已:止,停止。(4)见知:被知。见,被。

【译文】

孔子说:“寻找隐僻的歪歪道理,做些怪诞的事情来欺世盗名,后世也许会有人来记述他,为他立传,但我是绝不会这样做的。有些品德不错的人按照中庸之道去做,但是半途而废,不能坚持下去,而我是绝不会停止的。真正的君子遵循中庸之道,即使一生默默无闻不被人知道也不后悔,这只有圣人才能做得到。” 【读解】

钻牛角尖,行为怪诞,这些出风头、走极端欺世盗名的搞法根本不合中庸之道的规范,自然是圣人所不齿的。

找到正确的道路,走到一半又停止了下来,这也是圣人所不欣赏的。

唯有正道直行,一条大路走到底,这才是圣人所赞赏并身体力行的。

所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屈原)这是圣人所赞赏的精神。“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诸葛亮)这也是圣人所赞赏的精神。

以上几章从各个方面引述孔子的言论反复申说第一章所提出的“中和”(中庸)这一概念,弘扬中庸之道,是全篇的第一大部分。

下一章(君子之道费而隐)

君子之道费而隐

【原文】

君子之道费而隐(1)。夫妇(2)之愚,可以与知焉(3),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4)。《诗》云:“鸢飞戾天,鱼跃于渊(5)。”言其上下察也(6)。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7),及其至也,察乎天地。(第12章)

【注释】

(1)费:广大。隐:精微。(2)夫妇:匹夫匹妇,指普通男女。(3)与:动词,参与。(4)破:分开。(5)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引自《诗经·大雅·旱麓》。鸢,老

鹰。戾,到达。(6)察:昭著,明显。(7)造端:开始。

【译文】

君子的道广大而又精微。普通男女虽然愚昧,也可以知道君子的道;但它的最高深境界,即便是圣人也有弄不清楚的地方,普通男女虽然不贤明,也可以实行君子的道,但它的最高深境界,即便是圣人也有做不到的地方。大地如此之大,但人们仍有不满足的地方。所以,君子说到“大”,就大得连整个天下都载不下;君子说到“小”,就小得连一点儿也分不开。《诗经》说:“鸢鸟飞向天空,鱼儿跳跃深水。”这是说上下分明。君子的道,开始于普通男女,但它的最高深境界却昭著于整个天地。

【读解】

这一章另起炉灶,回到第一章“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进行阐发,以下八章(13一20)都是围绕这一中心而展开的。

正因为道不可须臾离开,所以,道就应该有普遍的可适应性,应该“放之四海而皆准”,连匹夫匹妇,普通男女都可以知道,可以学习,也可以实践。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一般性地实践是一回事,要进入其高深境界又是另一回事了。所以,道又必须有精微奥妙的一方面,供德行高,修养深的学者进行深造,进行创造性的实践。

如此两方面的性质结合起来,使道既广大又精微,既有普及性又有提高性,既下里巴人又阳春白雪,说到底,是一个开放的、兼容的、可发展的体系。道是如此,世界上的许多事情也都是如此。说到唱歌,卡拉0K谁都可以来上几句,但要唱出歌星级水平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说用电脑打字,坐下来一两个小时,一个完全的外行也可以打出一串字来,可要成为电脑专家就是另一回事了。说到下棋,知道下棋规则,棋瘾大得不可思议的人满街都是,可要成为一名真正的棋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凡事都有一知半解与精通的区别,匹夫匹妇与“圣人”的分别也就在这里。

下一章(道不远人,远人非道)

道不远人,远人非道

【原文】

子日:“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

“《诗》云:„伐柯伐柯,其则不远。(1)‟执柯以伐柯,睨(2)而视之,犹以为远。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

“忠恕违道不远(3),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

“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庸(4)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余不敢尽。言顾行,行顾言,君子胡不慥慥尔(5)?”(第13章)

【注释】

(1)伐柯伐柯,其则不远:引自《诗经·豳风·伐柯》。伐柯,砍削斧柄。柯,斧柄。则,法则,这里指斧柄的式样。(2)睨:斜视。(3)违道:离道。违,离。(4)庸

:平常。(5)胡:何、怎么。慥慥(zao),忠厚诚实的样子。【译文】

孔子说:“道并不排斥人。如果有人实行道却排斥他人,那就不可以实行道了。”

“《诗经》说:„砍削斧柄,砍削斧柄,斧柄的式样就在眼前。‟握着斧柄砍削斧柄,应该说不会有什么差异,但如果你斜眼一看,还是会发现差异很大。所以,君子总是根据不同人的情况采取不同的办法治理,只要他能改正错误实行道就行。”

“一个人做到忠恕,离道也就差不远了。什么叫忠恕呢?自己不愿意的事,也不要施加给别人。”

“君子的道有四项,我孔丘连其中的一项也没有能够做到:作为一个儿子应该对父亲做到的,我没有能够做到;作为一个臣民应该对君王做到的,我没有能够做到;作为一个弟弟应该对哥哥做到的,我没有能够做到;作为一个朋友应该先做到的,我没有能够做到。平常的德行努力实践,平常的言谈尽量谨慎。德行的实践有不足的地方,不敢不勉励自己努力;言谈却不敢放肆而无所顾忌。说话符合自己的行为,行为符合自己说过的话,这样的君子怎么会不忠厚诚实呢?…”

【读解】

道不可须臾离的基本条件是道不远人。换言之,一条大道,欢迎所有的人行走,就像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欢迎所有的人学习、实践,社会主义的金光大道欢迎所有的人走一样。

相反,如果只允许自己走,而把别人推得离道远远的,就像鲁迅笔下的假洋鬼子只准自己“革命”而不准别人(阿Q)“革命”,那自己也就不是真正的革命者了。

推行道的另一条基本原则是从实际出发,从不同人不同的具体情况出发,使道既具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性,又能够适应不同个体的特殊性。这就是普遍性与特殊性相结合。

既然如此,就不要对人求全责备,而应该设身处地,将心比心地为他人着想,自己不愿意的事,也不要施加给他人。因为,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不要说人家,就是自己,不也还有很多应该做到的而没有能够做到吗?所以,要开展批评,也要开展自我批评。圣贤如孔子,不就从四大方面对自己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吗?那就更不要说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了,哪里没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呢?说不定还深沉得很呢。

不过也不要紧,只要你做到忠恕,也就离道不远了。说到底,还是要“言顾行,行顾言”,凡事不走偏锋,不走极端,这就是“中庸”的原则,这就是中庸之道。

下一章(素位而行,安分守己)

素位而行,安分守己

【原文】

君子素其位(1)而行,不愿乎其外。

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2),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3)而不自得焉。

在上位,不陵(4)下;在下位,不援(5)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6)人。

故君子居易(7)以俟命(8),小人行险以侥幸。子曰:“射(9)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10),反求诸其身。”(第14章)

【注释】

(1)素其位:安于现在所处的地位。素,平素。现在的意思,这里作动词用。(2)夷:指东方的部族;狄:指西方的部族。泛指当时的少数民族。(3)无入:无论处于什么

情况下。入,处于。(4)陵:欺侮。(5)援:攀援,本指抓着东西往上爬,引申为投靠有势力的人往上爬。(6)尤:抱怨。(7)居易:居于平安的地位,也就是安居现状的意

思。易,平安。(8)俟(si)命:等待天命。(9)射:指射箭。(10)正(zheng)鹄(gu):正、鹄:均指箭靶子;画在布上的叫正,画在皮上的叫鹄。

【译文】

君子安于现在所处的地位去做应做的事,不生非分之想。

处于富贵的地位,就做富贵人应做的事;处于贫贱的状况,就做贫贱人应做的事;处于边远地区,就做在边远地区应做的事;处于患难之中,就做在患难之中应做的事。君子无论处于什么情况下都是安然自得的。

处于上位,不欺侮在下位的人;处于下位,不攀援在上位的人。端正自己而不苛求别人,这样就不会有什么抱怨了。上不抱怨天,下不抱怨人。

所以,君子安居现状来等待天命,小人却铤而走险妄图获得非分的东西。孔子说:“君子立身处世就像射箭一样,射不中,不怪靶子不正,只怪自己箭术不行。”

【读解】

素位而行近于《大学》里面所说的“知其所止”,换句话说,叫做安守本分,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安分守己。

这种安分守己是对现状的积极适应、处置,是什么角色,就做好什么事,如台湾著名漫画家蔡志忠先生所说:“自己是什么就做什么;是西瓜就做西瓜,是冬瓜就做冬瓜,是苹果就做苹果;冬瓜不必羡慕西瓜,西瓜也不必嫉妒苹果……”然后才能游刃有余,进一步积累、创造自己的价值,取得水到渠成的成功。

事实上,任何成功的追求、进取都是在对现状恰如其分的适应和处置后取得的。一个不能适应现状,在现实面前手足无措的人是很难取得成功的。回到我们在《大学》读解里面举过的例子,一位教授,因偶尔发现卖大饼的人很赚钱,一个月一两千,比自己给大学生上课还赚得多了许多,于是便放下课不上而去卖大饼。这样做值得吗?不值得,这就叫做不守本分,不“知其所止”,这个例子也许举得有点极端,但它却是当代中国知识分子在面对是否“下海”问题时的一个真实报道。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诸如此类的例子其实还可以举出许多,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这山望到那山高”,实质上是没有认识清楚自己,迷失了方向。

与“这山望到那山高”密切相关的另一种迷失是不满足自己的职位,总是奢望向上爬,奢望高升,总是怨天尤人,而不像圣人所说的那样“反求诸其身”。用耕云先生在其禅学讲话中的说法:这种人没有认识到“一部机器,大的轮轴固然重要,但如果少了一个小螺丝钉,就会出故障,就会由松散而解体。所以每个部门,每个环节,每个人的工作都很重要,也唯有人人都能构成需要,才能形成整体的健全。”其实,耕云先生在这里所说的道理,也正是毛泽东号召我们“向雷锋同志学习”,“做一颗革命的螺丝钉”的情神。只可惜很多人没有真正认识到这种精神的深刻内涵,不能“素其位而行”,安分守己,提高自己的修养,“居易以俟命”,而是心存妄想,只知道羡慕,甚至嫉妒别人,不惜采取一

切手段向上爬,“行险以侥幸”,结果是深深地陷入无休无止的勾心斗角和无尽的烦恼之中,迷失了本性。

凡有奢望,必生烦恼。

所以,不要去妄想什么,只问自己该做什么吧——这就是素位而行,安分守己。

下一章(行远自迩,登高自卑)

行远自迩,登高自卑

【原文】

君子之道,辟(1)如行远,必自迩(2);辟如登高,必自卑(3)。《诗》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宜尔室家,乐尔妻帑(4)。”子曰:“父母其顺矣乎!”(第15章)

【注释】(1)辟:同“譬”。(2)迩:近。(3)卑:低处。(4)“妻子好合……”:引自《诗经·小雅·常棣》。妻子,妻与子。好合,和睦。鼓,弹奏。翕(xi),和顺,融洽

。耽,《诗经》原作“湛”,安乐。帑(nu),通“孥”,子孙。

【译文】

君子实行中庸之道,就像走远路一样,必定要从近处开始;就像登高山一样,必定要从低处起步。《诗经》说:“妻子儿女感情和睦,就像弹琴鼓瑟一样。兄弟关系融洽,和顺又快乐。使你的家庭美满,使你的妻儿幸福。”孔子赞叹说:“这样,父母也就称心如意了啊!”

【读解】

老子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荀子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都是“行远必自迩,登高必自卑”的意思。

万事总宜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否则,“欲速则不达”,效果适得其反。

一切从自己做起,从自己身边切近的地方做起。要在天下实行中庸之道,首先得和顺自己的家庭。说到底,还是《大学》修、齐、治、平循序渐进的道理。

下一章(无所不在的道)

无所不在的道

【原文】

子曰:“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1),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诗》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2)夫微之显,诚之不可掩(3)如此夫!”(第16章)

【注释】

(1)齐(zhai):通“斋”,斋戒。明,洁净。盛服:即盛装。(2)“神之格思……”:引自《诗经;大雅。抑》。格,来临。思,语气词。度,揣度。矧(Shen),况且

。射(yi),厌,指厌怠不敬。(3)掩:掩盖。

【译文】

孔子说:“鬼神的德行可真是大得很啊!看它也看不见,听它也听不到,但它却体现在万物之中使人无法离开它。天下的人都斋戒净心,穿着庄重整齐的服装去祭祀它,无所不在啊!好像就在你的头上,好像就在你左右。《诗经》说:„神的降临,不可揣测,怎么能够怠慢不敬呢?‟从隐微到显著,真实的东西就是这样不可掩盖!”

【读解】

这一章借孔子对鬼神的论述说明道无所不在,道“不可须臾离。”

另一方面,也是照应第12章说明“君子之道费而隐”,广大而又精微。看它也看不见,听它也听不到是“隐”,是精微;但它却体现在万物之中使人无法离开它,是“费”,是广大。

作一个形象的比喻,道也好,鬼神也好,就像空气一样,看不见,听不到,但却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任何人也离不开它。

既然如此,当然应该是人人皈依,就像对鬼神一样的虔诚礼拜了。

下一章(天生我材必有用)

天生我材必有用

【原文】

子曰:“舜其大孝也与?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1),子孙保之。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2)而笃(3)焉。故栽者培之(4),倾者覆之(5)。《诗》曰:„嘉乐君子,宪宪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6)故大德者必受命。”(第17章)

【注释】

(1)宗庙:古代天子、诸侯祭祀先王的地方。飨(xiang):一种祭祀形式,祭先王。之,代词,指舜。(2)材,资质,本性。(3)笃:厚,这里指厚待。(4)培:培育

。(5)覆:倾覆,摧败。(6)“嘉乐君子……”:引自《诗经·大雅·假乐》。嘉乐,即《诗经》之“假乐”,“假”通”嘉”,意为美善。宪宪,《诗经》作“显显”,显明

兴盛的样子。令,美好。申,重申。

【译文】

孔子说:“舜该是个最孝顺的人了吧?德行方面是圣人,地位上是尊贵的天子,财富拥有整个天下,宗庙里祭祀他,子子孙孙都保持他的功业。所以,有大德的人必定得到他应得的地位,必定得到他应得的财富,必定得到他应得的名声,必定得到他应得的长寿。所以,上天生养万物,必定根据它们的资质而厚待它们。能成材的得到培育,不能成材的就遭到淘汰。《诗经》说:„高尚优雅的君子,有光明美好的德行,让人民安居乐业,享受上天赐予的福禄。上天保佑他,任用他,给他以重大的使命。‟所以,有大德的人必定会承受天命。”

【读解】

天生我材必有用。只要你修身而提高德行,“居易以俟命”,总有一天会受命于天,担当起治国平天下的重任。到那时,名誉、地位、财富都已不在话下,应有的都会有。就像前苏联故事片《列宁在十月》里的主人公瓦西里说的:“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由此看来,儒学并不是绝对排斥功利,而只是反对那种急功近利,不安分守己的做法。换言之,儒学所强调的,是从内功练起,修养自身,提高自身的德行和才能,然后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地获得自己应该获得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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